三日后的广州城,暑气裹着咸湿的海风钻进南汉皇宫的雕花木窗。
刘玢跪在御花园的青石板上,染血的军报散了满地,那枚碎成两瓣的玉扳指正扎在他掌心,疼得他额头沁出冷汗。
完了......他盯着军报上邕州陷落刘弘操被擒的字迹,喉间像是塞了团烧红的炭。
鹦鹉蹲在架上歪着脑袋,尾羽沾着他方才摔碎的茶盏渣,学舌道:完了——刘玢突然扑过去掐住鹦鹉脖子,羽毛扑簌簌落在他绣金蟒纹的衣襟上,闭嘴!
你这该死的畜牲!
陛下!老宦官颤巍巍跪在三步外,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芦苇,赵大人求见......
刘玢松开手,鹦鹉扑棱着飞远,颈间一道红痕渗着血珠。
他扯过宦官递来的锦帕擦手,指节捏得泛白:让他滚进来。
赵损是跟着刘玢从王府一路爬到枢密使的老人,此刻却连门槛都不敢跨,跪行两步才抬头:陛下可知邕州为何失守?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条吐信的蛇,刘弘操统兵十万,竟连邕州都守不住......
你是说他通敌?刘玢瞳孔骤缩。
臣不敢。赵损叩了个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地响,可宗室里的那些王爷,哪个不是拥兵自重?
前月越王刘洪昌在端州招兵买马,循王刘洪杲的私兵比州府军还多......他突然拔高声音,邕州之败,分明是有人想借淮南之手,断陛下的羽翼!
刘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前浮现出几个弟弟的脸:越王总爱捧着茶盏说陛下仁德,循王的剑穗是父亲当年赐的......传旨!他猛地站起来,锦袍扫落石桌上的葡萄,将诸弟软禁在王府,没有朕的手谕不许出门!
赵损嘴角抽了抽,又补了句:还有那些老将,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哪个不是眼里只有军功?
刘玢抓起案上的朱笔,在军报上重重画了个叉,墨迹晕开像团血,把张崇、王定保的全家都下狱!
夜色漫进广州城时,苏慕烟正缩在城西教坊的阁楼上。
她卸了脸上的铅粉,露出原本的素白面容,指尖轻轻拨了拨琵琶弦——那是她与旧识宦官约定的暗号。
楼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灰衣小宦官抱着个锦盒闪进来,盒底压着张染了桂花香气的纸。
刘弘操的亲卫令牌在邕州被烧了,但赵损的人连夜抄了越王的府。小宦官压低声音,这是今日处决名单,张崇的儿子今早被砍了头......
苏慕烟展开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名字,最后一行是循王刘洪杲,明日辰时问斩。
她将纸团成小团塞进琵琶腹内的夹层,又从袖中摸出块碎银:辛苦你了。
姑娘当年救过我娘。小宦官抹了把脸,城外的信鸽棚还留着,您把东西绑在第三只灰鸽腿上......
子时三刻,一只灰鸽扑棱着翅膀掠过广州城墙,消失在墨色的夜空里。
李昭在韶州军帐接到信鸽时,烛火正跳了跳,将苏慕烟的字迹映得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