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末将听闻,您竟欲与吐蕃蛮夷结盟?自古以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吐蕃人狡诈贪婪,引他们入境,无异于引狼入室,必将后患无穷!”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在大殿中回荡,不少将领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李昭端坐不动,面沉如水。
他等周德威说完,才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周将军,你看错了狼。”
他霍然起身,目光扫过阶下众将:“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真正的狼,是盘踞在北方的契丹!耶律阿保机吞并诸部,虎视中原,其势已成燎原。吐蕃远在西陲,与我等隔着大漠戈壁,即便有异心,也难成气候。可一旦让他们倒向契丹,我河西走廊将腹背受敌,再无宁日!”
他一掌拍在帅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与其将一个潜在的盟友推向真正的敌人,不如将他牢牢绑在我的战车上!用吐蕃的战马,去对付契丹的铁骑;用吐蕃的力量,去牵制党项和回鹘。这,才是上策!”
一番话掷地有声,殿内鸦雀无声。
周德威虽然依旧愤懑,却也一时语塞,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解决了内部的异议,李昭深知,还有一道坎必须迈过——远在晋阳的父亲,晋王李克用。
当夜,李昭摒退左右,亲笔修书。
他没有谈及自己的雄心壮志,而是以最朴素、最恳切的言辞,向父亲剖析了整个天下的局势。
他详细阐述了契丹的威胁,以及利用吐蕃构建西部战略屏障的必要性。
信中写道:“……吐蕃如一柄无主之刃,与其弃于荒野,任由契丹拾取来伤害我们,不如由孩儿将其握于手中,用以拱卫我大唐西陲。此非引狼,实乃驯狼为犬,以御真狼也……”
信使快马加鞭,数日后带回了李克用的回信。
信中没有长篇大论,只有一个苍劲有力的字——“可”。
李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父亲的默许,为他扫清了最后一道障碍。
十日后,凉州城外,旌旗招展。
李昭与赤松赞在一座新筑的高台之上,正式签署了《西陲通商盟约》。
盟约规定,双方在凉州、鄯州等地开设互市,交换所需;吐蕃有义务协助李昭,牵制党项与回鹘的军事行动;双方共享关于契丹的情报;李昭则承认赤松赞所代表部族的地位,并在必要时提供军事和物资援助。
当李昭用朱砂笔在盟约上写下自己名字的最后一划时,日光正盛,金色的光芒洒在盟书的丝帛上,仿佛预示着一个全新格局的开启。
西部的边防线,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稳固。
他甚至已经开始构想,有了稳固的西部作为后盾,他该如何腾出手来,专心应对东方的威胁。
赤松赞同样心潮澎湃,这份盟约,是他和他部族未来的希望。
他郑重地收起盟书,对着李昭深深一揖。
然而,就在这志得意满,万众欢呼的时刻,一名尘土满面、甲胄上还带着血迹的传令兵,疯了似的冲开人群,跌跌撞撞地扑到高台之下。
他高举着一个用火漆封口的竹筒,声音嘶哑而急促,几乎划破了长空——
“报——!大王!辽东八百里加急军情!”
李昭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辽东?
那是他防御体系的最东端,与契丹的核心腹地隔海相望,一向被认为是次要方向。
为何会有如此紧急的军情传来?
他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亲手接过那冰冷而沉重的竹筒。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火漆封印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来自遥远冰封之海的绝望呐喊。
一场他从未预料到的风暴,正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悄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