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捏着酒盏的手顿在半空,望着江面上翻涌的火光,喉结动了动。
“将军,咱们的水军——”副将刚开口,就被他甩来的酒盏砸中额头。
“急什么?”高季兴盯着逐渐熄灭的火光,嘴角扯出半丝冷笑,“李昭烧了许德勋的船,可马殷的陆军还在袁州。等两边都咬得血沫子横飞……”他摸着颔下短须,声音低得像蛇吐信,“再伸筷子捡肉。”
寿州帅府。
李昭正在烛下核对军粮册,忽听门外马蹄声如雷。
“主公!”亲卫撞开殿门,甲叶撞在门框上发出闷响,“李将军急报:湘江火攻得手,楚军毁船八十余艘,许德勋率残部退回潭州!”
李昭的笔“啪”地落在案上,墨汁溅在“袁州”二字上,晕开一片乌青。
他猛地起身,腰间玉牌撞在桌角,疼得倒抽一口冷气——这疼倒好,让他想起前世讲课时拍桌的模样。
“传徐温。”他抓起案头的令箭,指节因用力泛白,“命玄甲军即刻开拔,务必在三日内拿下袁州。马殷的败兵此刻最是慌乱,咱们要像敲碎蛋壳似的,把江西西部全收回来!”
“诺!”亲卫转身要走,又被李昭叫住:“等等——把周鼎的旧部带来。”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声音软了些,“昨日周鼎走时,他儿子咳得厉害。去医馆取两副润肺的药,顺便……”他顿了顿,“告诉那些降卒,只要肯为寿州效力,从前的事,孤既往不咎。”
半个时辰后,周鼎旧部的头目被带进殿。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左脸有道刀疤,此刻正跪在青石板上,脊背挺得笔直。
“末将陈六,见过淮南王。”他的声音带着沙砾般的粗粝,“我等愿立军令状,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不必。”李昭走下台阶,伸手虚扶,“孤要你做的,是替孤盯着楚国和荆南。”他从袖中抽出一卷帛书,“这是孤画的南方郡县图,你挑三十个机灵的兄弟,扮作商队,每月送一次情报。赏钱按情报轻重分三等,最高等的……”他笑了笑,“够你给老家的老娘盖三间砖房。”
陈六的喉结动了动,刀疤随着嘴角的抽搐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他突然重重叩首,额头撞在地上发出闷响:“末将必不负主公!”
殿外忽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李昭刚转身,亲卫已捧着封染着尘土的急报冲进来:“北方急报!朱友贞遣使求和,愿割汴州东三县!”
李昭的手指在帛书上划出一道折痕。
汴州东三县,那是中原的粮仓,更是南下的跳板。
他望着案头跳动的烛火,忽然想起前世读《后梁纪》时,朱友贞在末帝年间曾试图联淮南抗晋——原来这联的由头,竟在今日种下。
“让使者在驿馆歇着。”他将帛书小心卷好,“今夜子时,叫徐温来七星台。”
夜色渐深,七星台的飞檐挑着半轮残月。
李昭站在台顶,望着南方渐弱的火光,又望向北方沉沉的夜幕。
风掀起他的衣袍,带起几缕墨香——那是案头未写完的《军制改革议》,墨迹未干,正等着明日与徐温细细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