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烟接过玉璜时,木簪上的刻纹与玉璜严丝合缝。
她望着李昭眼里跳动的火光,突然踮脚在他耳边低语:等斩了赵岩,我要去看你祭天。
洛阳的秋风比汴州凉。
朱温靠在龙床上,喉间腥甜翻涌。
他望着窗外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进御沟,想起二十年前在宋州当盐枭时,也是这样的秋,他跟着黄巢杀进长安,看见金銮殿上的蟠龙柱,心里想:这位置,我朱温坐得。
陛下,汴州失守了。大宦官张汉杰跪在榻前,声音抖得像风中的烛芯,李昭的旗子,已经插上宣德门了。
朱温的手猛地攥紧了锦被。
他想起三个月前李昭送来的劝降书,墨迹还在案头:梁主若降,可保富贵;若战,城破之日,朱门无活口。当时他笑着把信扔进炭盆,现在倒觉得那字迹像把刀,正戳在他心口。
李昭......他吐出半口黑血,染脏了月白中衣,朕早该听敬翔的,不该杀了那个老匹夫......
张汉杰哭嚎着去擦他嘴角的血,却被他一掌推开。
朱温望着殿外渐暗的天色,突然笑了:朕这辈子,杀了八百降卒,烧了三座城池,抢了二十七个节度使的妾室......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原以为能活到七十,没想到......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风里时,御案上的青铜烛台突然翻倒。
张汉杰尖叫着去扶,却见烛火引燃了案头的《起居注》,火舌舔过乾化三年的字样,像极了汴州城烧税册的那团火。
汴州城南的北斗祭坛上,李昭的玄色冕旒被风吹得轻晃。
他捧着三牲祭器,香灰落在玄衣上,像撒了把星子。
苏慕烟站在台下,望着他的背影,想起昨夜他在观星台说的话:祭天不是为了求神,是为了让天下人知道,这乱世该换个活法了。
皇天在上!李昭的声音穿透晨雾,朱温篡唐,祸乱中原;李昭不才,今灭梁室,改元!
台下的文武齐呼,声浪惊飞了祭坛旁的白鹤。
徐温捧着新铸的开国通宝站在左侧,郭崇韬攥着各州归附的文书站在右侧。
李昭望着他们,突然想起前世书房里那张五代十国地图——此刻他手中的木简上,河北、山东、河南的州名已被朱笔圈红,只剩幽州、凤翔两处空白。
传旨。他转身对郭崇韬道,派使者去晋阳,带二十车淮南的茶叶——李存勖爱喝顾渚紫笋。
郭崇韬刚要应,却见城门口的斥候策马而来,腰间的信筒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李昭的眉峰一挑,那是河东急报的标记。
苏慕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斥候翻身下马,将信筒呈给徐温。
徐温拆封的手顿了顿,抬头与李昭对视——他眼里的光,像极了三年前寿州城破时,他们第一次看见流民脸上的笑。
主公。徐温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进李昭耳中,晋阳来使说,李存勖在太原筑了祭天坛,要......
风突然大了。
苏慕烟的木簪被吹落,滚到李昭脚边。
他弯腰拾起,玉璜与木簪的刻纹在风里相触,发出清越的轻响。
祭坛下的百姓还在欢呼,远处的汴河泛着金光。
李昭望着东方渐起的云,将木簪替苏慕烟别回鬓边,指尖在她耳后停留了片刻:该去会会这位晋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