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片打在脸上像撒了把盐,李昭的玄铁重铠结了层薄冰,坐骑的马鬃上挂着冰碴子。
三千轻骑踩着没膝的雪,马蹄裹着布帛,只余细碎的咯吱声——这是他亲自下令,为的是让洛阳城的守兵听不见半点动静。
还有多远?他侧头问身后的苏慕烟。
女扮男装的她束着高冠,腰间悬着半截玉笛,那是当年在杨行密府中与内廷宦官陈公公相认的信物。过了承天门街,转西巷就是御花园偏门。她的声音裹在狐裘里闷闷的,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袖中半块虎符——陈公公今早传信说,守偏门的羽林卫统领是他义子,见虎符便开。
李昭的靴底碾过一片碎冰,冰碴子刺进革靴。
他想起斥候咽气前渗血的嘴角,想起朱温那盏鸩酒里晃着的碎光。他低喝一声,战马打了个响鼻,前蹄在雪地上刨出个深坑。
御花园的红墙在雪幕里若隐若现。
苏慕烟突然拽住他缰绳,指尖沾了他手背的凉:她翻身下马,踩着积雪往墙根走,仰头望了眼檐角的铜铃——那是陈公公约定的暗号,若铜铃系着红绸,便是门已备好。
风卷着雪扑来,李昭看见她仰起的脸,睫毛上凝着冰晶,忽而就想起前世书里写的雪满长安道。
可此刻不是长安,是洛阳,是他必须抢在孔循之前的洛阳。
红绸在!苏慕烟的声音带着抖,却压得极轻。
墙内传来锁簧轻响,偏门开了条缝,露出张青灰脸的老宦官:苏娘子?他的喉结动了动,您说的那位...来了?
李昭翻身下马,玄甲在雪光里泛着冷铁的光。
老宦官见着他,膝盖一弯就要跪,被他伸手托住:陈公公,唐主现在何处?
寝殿。老宦官的手直抖,孔循那杀才半个时辰前进去的,带着个描金漆盒...说是陛下龙体欠安,梁主赐的补药。他突然抓住李昭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甲缝,您快些!
陛下今早喝了太医的安神汤,此刻正睡着——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李昭猛地将老宦官推进墙根阴影,自己反手抽出腰间雁翎刀。
拐角处转出个提灯笼的小宦官,灯笼上字的红穗子被雪打湿,黏在灯面上。
陈公公?小宦官的灯笼晃了晃,孔大人让您去取茶盏——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看清了李昭的脸。
李昭的刀光比雪更冷,刀尖点在他喉结上:孔循在寝殿做什么?
给...给陛下灌药。小宦官尿了裤子,雪地里洇出片暗黄,孔大人说...说这药得趁热喝...
李昭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把刀往回一收,刀柄砸在小宦官后颈,转身对身后的暗卫道:留两人看住偏门,其余跟我来。
寝殿的门虚掩着,烛火在门缝里摇晃。
李昭听见瓷器相碰的轻响,接着是孔循阴恻恻的笑:陛下,这药喝了,您便能睡个安稳觉。
他踹门的力道大得门框都裂了。
孔循转身时,手中的青瓷盏摔在地上,琥珀色的液体溅在龙床的明黄缎子上。
唐昭宗闭着眼歪在枕上,嘴角沾着药汁,眉头皱得死紧。
李王?孔循的青衫前襟沾着酒渍,此刻却笑了,来得倒快。他退到龙床边,指尖摸向腰间的短刃,可惜晚了半步——
拿下!李昭的雁翎刀指着他咽喉。
暗卫们一拥而上,孔循的短刃刚出鞘就被打落,反剪的双手被牛筋绳捆得死紧。
他望着李昭蹲在龙床边的背影,突然笑出声:你救得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