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王孟泽(六)(1 / 2)

时光在焦糖孤儿院仿佛被拉长了刻度,日升月落,王孟泽在那里度过了近乎与世隔绝的两年。

七百多个日夜的沉默与书本为伴,让他身上那份属于少年的跳脱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以及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疏离和警惕。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腐烂,或者积攒够力量以另一种方式离开。

直到那辆熟悉的车再次停在了孤儿院门口。

王鑫从车上下来,比起两年前,他憔悴了许多,鬓角竟已星星点点地染上了霜白。

王孟泽被院长叫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父亲。

他原本筑起的高高心墙,在见到那刺眼的白发时,不易察觉地晃动了一下。

一股混杂着陌生、酸楚和一丝残留依恋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本以为自己会恨,会冷漠以对,但此刻,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爸爸。”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沙哑,两年未用的称呼出口的瞬间,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汇聚、打转。

他努力仰起头,不想让它们掉下来。

王鑫看着他,眼神复杂,疲惫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阿泽……你弟弟,他一直闹着要见你。我们……”

他顿了顿,似乎后面的话有些艰难,“我们……也很想你。”

这句“想你”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过王孟泽冰封的心湖,却不足以融化坚冰。

他渴望了太久这样的言语,但此刻听来,却带着一丝不真切的恍惚。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像小时候那样寻求一个拥抱,一个可以确认这份想念真实性的温暖。

然而,王鑫却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伸手去接他那个旧行李箱,用动作巧妙地避开了这个拥抱。

“走吧,车在外面,我们回家。”他的语气恢复了平常,甚至带着点刻意的温和,但那瞬间的回避,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王孟泽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

王孟泽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然后缓缓垂下。

心底那片绝望的冻土再次蔓延开来。

果然如此。

所谓的想他,恐怕想的……是他胸腔里这颗健康跳动、并且与弟弟高度匹配的心脏吧?

是想着终于到了可以实施那个“备选方案”的时候了吗?

把他接回去,是不是就是为了在某个必要时刻,用他的命,去换弟弟的命?

他很想抓住父亲的胳膊,大声告诉他:我看过那么多医书,我懂得配型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当年那个被你们用“检查身体”就能糊弄过去的小屁孩了!我知道你们接我回来是为了什么!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低下头,跟着王鑫上了车。

日子一天天过去,预想中的风暴并未降临,反而是一种王孟泽几乎不敢奢望的平静与温暖,慢慢浸润了他干涸的心田。

王梦清已经八岁了,虽然比同龄孩子瘦小些,脸色也常带着病弱的苍白,但精神却很好。

他成了王孟泽的小尾巴,最喜欢黏着哥哥,用软糯的声音不停地叫着“哥哥”,把幼儿园学到的儿歌唱给他听,把舍不得吃的糖果偷偷塞进他手心。

这份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亲近,像阳光一样,一点点驱散着王孟泽心中的阴霾。

王鑫依旧忙碌,大部分时间泡在实验室,但回家的次数明显多了。

他会过问王孟泽的学业,在看到王孟泽书桌上堆积如山的医学书籍时,会难得地露出赞许的神色,宽厚的手掌会自然地揉揉他的头发,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我们阿泽,长大了,懂事了。”

那短暂的接触和认可,是王孟泽曾经梦寐以求的。

郑雯更是将愧疚化为了无微不至的关怀。

她细心打理王孟泽的生活起居,变着花样做他喜欢的菜,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惜和温柔。

她会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事,说着梦清的趣事,仿佛那两年的分离从未发生。

家,似乎真的又变回了记忆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