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那短暂而极致的喜悦与宁静,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家中扑面而来的、真实而琐碎的初为人父母的日常。小林念锦的降生,为这个家带来了无与伦比的甜蜜,却也毫不客气地带来了一个需要二十四小时待命、毫无规章可循的“甜蜜的负担”。
苏晚躺在卧室的床上,遵循着传统的月子习俗。房间里窗户紧闭,弥漫着淡淡的汤药和母乳混合的气息。身体尚未从分娩的巨大消耗中恢复,宫缩的余痛、侧切伤口的牵扯感,以及涨奶的酸胀,都让她倍感虚弱。然而,比身体不适更让她焦灼的,是那颗无法真正安定的心。
尽管林长河和母亲包揽了大部分家务和对外事宜,但“锦绣”这艘庞大的航船,不可能因船长的暂时离岗而完全停摆。文件需要签批,战略需要决策,尤其是刚刚调整方向的国际化业务,更需要持续的跟进。
于是,她的床头柜上,除了堆放着母婴用品,还躺着不停震动的手机和一份份需要过目的文件。月子期间,她仍心系工作,靠着电话遥控处理各项事务。
“晓明,和卢森堡画廊百货的最终合同条款,尤其是知识产权归属和争议解决条款,必须逐字核对清楚……”
“陈雪,国际产品线的初版设计稿我看了,色彩可以更明快一些,但东方气韵不能丢,那个盘扣的设计再斟酌一下……”
“杨会计,上个月的现金流报表发我邮箱,海外代表处的费用要严格控制……”
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她的声音还带着产后的虚弱,但思路却异常清晰,指令明确。往往一个长达半小时的工作电话刚挂断,身旁婴儿床里的小念锦仿佛感知到母亲的注意力转移,立刻发出不满的啼哭,宣告着自己不容忽视的需求。
育儿与工作,如同两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疯狂地争夺着苏晚有限的精力。她刚拿起文件,孩子哭了;刚哄睡孩子,工作的电话又响了。她的时间被切割成无数碎片,注意力被迫在不同频道间高速切换。
最致命的打击来自于睡眠的严重剥夺。新生儿按需喂养,每隔两三个小时就要醒来一次,昼夜不分。深夜里,苏晚常常刚在疲惫中陷入沉睡,就被小念锦嘹亮的哭声唤醒,挣扎着起身哺乳、换尿布、安抚……一套流程下来,睡意早已荡然无存。连续几天下来,睡眠严重不足让她头晕眼花,脸色憔悴,反应速度也明显下降。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焦虑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压垮。
她看着镜中那个眼窝深陷、头发蓬乱的自己,再看向床上那个全然依赖她、柔软无害的小生命,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是无尽的爱意,也是被需求淹没的窒息感。
林长河将苏晚的疲惫与挣扎看在眼里。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一天晚上,小念锦又一次在凌晨两点准时哭闹时,他比苏晚更先一步起身。
他走到婴儿床边,动作略显笨拙却异常轻柔地将女儿抱起。然后,他拿起事先温好的奶瓶(他们采纳了医生建议,适当添加了奶粉),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开始尝试给女儿喂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