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枢密院,行政总长大人的官邸。
这里是帝国官僚体系的心脏,每一秒钟,都有数以百万计的决策和报告从这里流向银河的四面八方。然而此刻,这颗心脏却陷入了骤停。
行政总长,伊尔苏·海莫塔利安,十二高领主之一,正站在他那由黑石和黄金构成的巨大办公桌前。他的手,按在一叠刚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墨水温度的报告上。报告的内容很简单,简单到令人发指。
国教枢机主教,德拉科·卡拉辛,在数小时前,于狮门星港的欢迎仪式上,被摄政王罗保特·基里曼,以帝皇之名,当众处决。
“当众处决?”海莫塔利安的声音干涩,他转向自己的首席副官,“用词是『处决』?不是审判,不是收押,是『处决』?”
副官的脸色比死人好不了多少,他艰难地点了点头:“是的,大人。目击者超过十万。报告中附有多个角度的影像记录……虽然大部分都在关键时刻被强光干扰了。但结果是确定的。卡拉辛枢机……他……他化为了灰烬。”
海莫塔利安挥了挥手,示意副官退下。
他独自一人,在巨大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他不是在思考,而是在压制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
卡拉辛是个蠢货,一个被信仰冲昏了头脑的狂信徒,这一点所有高领主都心知肚明。但他是国教的脸面,是十二人议会的一员。杀死他,尤其是在那种场合下,用那种方式杀死他,这不是在惩罚一个人,这是在向整个泰拉的权力结构宣战。
基里曼疯了吗?
不,原体不会发疯。
海莫塔利安走到通讯器前,他需要立刻召开紧急会议。他按下了通往星界军总司令的加密线路。
线路里传来一阵忙音。
他皱起眉,又接通了刺客庭大导师的线路。
同样是忙音。
他又尝试了审判庭代表、船务部总长、机械教总负责人……所有他能想到的,所有在过去一万年里共同维系着这个庞大帝国运转的同僚们的线路,无一例外,全部中断。
一种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这不是通讯故障。这是……隔离。
他们被分割了。
就在这时,他办公室厚重的精金大门外,传来了一阵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那不是他熟悉的仆人或者机仆的脚步。那是动力甲的脚步声。
而且,不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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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之塔,顶层。
基里曼站在巨大的落地舷窗前,俯瞰着下方如星海般璀璨的泰拉灯火。他的动力甲已经卸下,只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作战服。在他的手中,那枚天鹰徽记已经恢复了平静,但福格瑞姆那张由无数灵魂构成的脸,依旧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在挑衅。』许欣的意念在基里曼的意识中响起,平静,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
“我知道。”基里曼回答,“他想告诉我,混沌的目光已经聚焦于此。他想让我陷入无休止的追查和清洗,在恐惧和猜忌中耗尽精力。”
『所以,你不应该去追查。』
基里曼转过身,看向空无一人的王座。他知道,他的父亲就在那里,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观察着一切。
“卡拉辛是叛徒,他背后必然有一张网。这张网牵连着国教,甚至可能牵连着其他高领主。如果不把它揪出来,泰拉永无宁日。”
『你说的网,只是蜘蛛网。』许欣的意念带着一丝不屑,『你把蜘蛛网撕了,蜘蛛还会再织一张。你要做的,是把这间屋子拆了,让蜘蛛无处结网。』
基里曼沉默了。他明白父亲话中的含义。那是一个疯狂的,足以让整个帝国分崩离析的计划。
“解散高领主议会?”基里曼的声音有些艰涩,“父亲,这会引发内战。一万年来,他们就是帝国的基石。无论他们多么腐朽,他们维系着帝国的运转。突然抽掉这块基石,整个大厦都会倒塌。”
『倒塌?不。』许欣的意念变得锐利起来,『基石早已被蛀空,它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撑起一个摇摇欲坠的假象。而我,不需要假象。帝国,也不需要。』
『你以为他们在维系帝国?不,他们在维系自己的权力。他们将帝国当成自己的私产,将亿万人类的生命当成报表上的数字。他们用繁琐的律法和陈腐的规则,将帝国变成一具行动迟缓的僵尸。而现在,群狼环伺,这具僵尸,跑得太慢了。』
基里曼的呼吸变得沉重。他无法反驳。因为他回来之后所看到的一切,都在印证着父亲的话。不屈远征的舰队在前线流血,而泰拉的官僚们却在为了一船物资的管辖权争吵不休。
“可我们没有证据。”基里曼说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我不能仅凭猜测,就将帝国的统治者全部定义为叛国者。这不符合法理,更会让我失去所有人的支持。”
『谁说没有证据?』许欣的意念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嘲弄?
『闭上眼,基里曼。连接到行政院的中央档案馆。用你的权限,打开最底层的数据核心。』
基里曼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作为摄政王,他拥有访问帝国任何数据库的权限。他的意识通过神经接口,瞬间跨越了物理的距离,沉入了那片由无尽卷宗和记录构成的海洋。
他来到了数据的最深处,一个被无数逻辑锁和防火墙保护的核心区域。他用自己的权限打开了大门。
就在他进入的瞬间,一股洪流,从他父亲的意识中,涌入了他的脑海,再通过他的神经接口,狠狠地灌入了数据核心!
那不是数据。
那是……记忆。是画面。是声音。是情绪。
基里曼看到了。
他看到行政总长海莫塔利安,微笑着将一份关于某个农业世界粮食产量虚报三成的报告归档,因为报告的提交者,是他的远房侄子。而这个世界,在两年后爆发了波及整个星区的饥荒,数亿人饿死。
他看到星界军总司令,为了扶持自己的亲信,故意延迟了对一个被兽人入侵的巢都世界的支援。当他的亲信带着“决定性”的援军抵达时,那个世界只剩下了不到百万幸存者。而这位亲信,因此获得了至高荣誉。
他看到船务部总长,将一条本该用于运输星际战士补给的航线,私自卖给了一个走私集团,用于运输违禁的享乐品。那批本该送达的弹药,晚到了三个月,直接导致了一个战团的覆灭。
他看到……他看到了卡拉辛。他不止一次地与一个披着斗篷的神秘人会面。他从对方手中接过一个不断变化的符文,并承诺,会让国教的信仰,变得更……『包容』。
一幕幕,一件件。贪婪,渎职,背叛,与异端和混沌的秘密交易……这些罪证,不是文件,不是影像,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东西。它们是事实的烙印,是发生的瞬间被截取下来的灵魂切片。
它们被许欣用一种基里曼无法理解的方式,直接刻写在了数据核心的底层逻辑上。它们无法被删除,无法被修改,它们成为了这个系统的一部分,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
基里曼猛地断开了连接,他剧烈地喘息着,单手扶住了王座的扶手。他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那其中蕴含的无尽罪恶和冰冷恶意。
『现在,』许欣的意念再次响起,『你有证据了。一份……任何人都无法辩驳的罪证清单。』
基里曼缓缓站直了身体。他的眼神,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犹豫。
“我明白了。”他低声说,“他们不是基石。他们是肿瘤。而对待肿瘤,唯一的方式,就是切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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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泰拉的各个角落,十二座象征着权力顶点的官邸,几乎在同一时刻,迎来了它们的“客人”。
身披金色盔甲的禁军战士,沉默地接管了所有的防务。他们没有解释,没有命令,只是用他们的存在,宣告了此地主权的更迭。
行政总长海莫塔利安看着走进他办公室的五名禁军,为首的那位,他认识,是护民官科尔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