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厅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八个心脏在胸腔里狂乱地跳动。
那块金色的数据板静静地躺在桌子中央，像一只俯瞰着角斗场上垂死挣扎的野兽的独眼。一个小时的倒计时，是悬在他们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必须……必须做点什么。”行政部总长法迪克斯的嘴唇哆嗦着，他伸出颤抖的手，似乎想要去触碰那块数据板，却又在半空中缩了回来。
“做什么？瓦尔多大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海军总司令盖奇粗声粗气地说道，他的拳头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陛下要我们把克拉索夫那个老疯子从他的乌龟壳里弄出来！不是去劝他，是去『请』他！你们都听到了那个词！”
审判庭大审判官伊奥娜·凡·德鲁斯克冷漠地看着他，她的声音像是淬了冰：“那你有什么高见吗，总司令？用你的战舰把星语塔轰开一个口子，然后冲进去把他拖出来？别忘了，谕令的第一条，就是不许引发大规模冲突。”
“我……”盖奇一时语塞，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当然知道不能这么做，那无异于自杀。
“我们连克拉索夫的面都见不到，更别提什么『请』他出来了。”国教总主教巴尔萨扎·格拉尔发出一声长叹，他那肥胖的身体瘫在椅子里，“星语庭是独立王国，克拉索夫就是那个王国的暴君。我们谁的命令他都不会听。”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恐慌如同瘟疫，在八位高领主之间蔓延。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眼神里充满了猜忌和推诿。每个人都希望别人能站出来，提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同时又祈祷那个方案不要牵扯到自己。
“或许……我们可以从谕令本身入手。”一直沉默的机械神教铸造将军，代号为『阿尔法-9』的泰拉代表，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是经过合成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二进制咏叹调。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这位来自火星的使者，总是那么与众不同，他身上冰冷的金属和闪烁的红色光学镜头，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台机器，而不是一个人。
“瓦尔多大人，”阿尔法-9转向禁军统帅，“可否允许我们，再次检视陛下的谕令？”
瓦尔多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法迪克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扑过去，用颤抖的手指激活了数据板。
一道柔和的金色光芒投射在会议桌上，形成了一段三维立体的文字。这一次，高领主们不再是一扫而过，而是逐字逐句地，试图从里面抠出每一个可能的暗示。
谕令的内容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有些……匪夷所思。
它没有提供任何具体的行动指南，反而更像是一首充满了隐喻的诗。
『高塔的主人，沉迷于虚假的谐波。』
『他畏惧不谐之音，甚于畏惧死亡。』
『古老的根基之下，沉睡着被遗忘的乐章。』
『唤醒它，那刺耳的真实，将迫使高塔之主，亲自走出他的殿堂，寻找那份被扰乱的寂静。』
“谐波？不谐之音？乐章？”法迪克斯的表情比哭还难看，“这是什么意思？陛下是在让我们去给克拉索夫唱首歌吗？”
“闭嘴，你这脑子里塞满羊皮纸的蠢货！”盖奇咆哮道，“这显然是某种比喻！”
“比喻什么？”伊奥娜的眉头紧锁，她作为审判官，精通各种密码和暗语，但这段文字却让她感到了困惑，“星语者的通讯依赖于稳定的灵能谐波。不谐之音，可能指的是某种灵能干扰？”
“如何制造一种能影响到星语塔核心，却又不会引发大规模冲突的灵能干扰？”巴尔萨扎主教喃喃自语，“这需要对灵能有极其精妙的控制……我们这里谁能做到？难道要我们去求助于那些异端灵能者吗？”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与异端合作，那罪名可不比完不成任务要轻。
会议再次陷入了僵局。
他们就像一群被困在迷宫里的老鼠，唯一的线索就是墙上一段看不懂的涂鸦。
“古老的根基之下……”阿尔法-9的电子音再次响起，他的红色光学镜头，死死地盯着那一行字，“沉睡着被遗忘的乐章。”
他转向法迪克斯：“行政部总长，我需要泰拉最古老的建筑结构图，特别是关于皇宫区和周边区域，追溯到技术黑暗时代的原始设计图。”
法迪克斯愣了一下：“你要那个做什么？那些都是几万年前的老古董了，很多记录都已经……”
“我需要它。”阿尔法-9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不容置喙的意味。
法迪克斯不敢再多问，立刻通过自己的终端，向行政部的档案库下达了最高优先级的指令。几分钟后，一份庞杂到难以想象的图纸被传送了过来。
阿尔法-9的光学镜头快速闪烁着，海量的图纸在他的处理器中流淌。其他高领主紧张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出。
“找到了。”阿尔法-9的声音响起。
他在桌面上投射出一幅复杂的立体结构图。那是一个深埋于地下的，结构古老而怪异的设施。
“这是什么？”盖奇问道。
“在星语塔建立之前，甚至在皇宫奠基之前，这个设施就已经存在了。”阿尔法-9解释道，“根据我们机械神教最古老的文献记载，这里曾是技术黑暗时代的一个『谐波共振研究站』。它的主要功能，是调节和放大某种遍布整个星球的能量场。”
“能量场？”伊奥娜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是的。一种我们早已失去技术去理解的能量场。帝皇建立星语塔时，巧妙地利用了这个设施的废墟作为地基，并将其深埋和封锁。星语塔的灵能谐波，实际上是建立在对这个古老能量场的『镇压』之上的。”
阿尔法-9的话，让所有高领主都感到了脑中一阵轰鸣。这是他们从未接触过的，帝国最深层的秘密。
“你的意思是……”伊奥娜的声音有些干涩，“谕令中提到的『古老的根基』和『被遗忘的乐章』，指的就是这个研究站？”
“正是。”阿尔法-9的光学镜头转向她，“克拉索夫总长，作为星语庭的最高领袖，他毕生追求的，就是维持星语通讯的『纯净』和『稳定』。这种纯净，就是建立在对下方那个古老设施的绝对压制之上的。如果……这个设施被重新激活，哪怕只是泄露出一丝最微弱的『不谐之音』……”
“……那对于克拉索夫来说，就等同于在他完美的交响乐中，出现了一个足以毁掉一切的噪音！”盖奇接过了话头，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亲自去关掉那个噪音的源头！”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雏形已经出现。
“我们要怎么进去？”法迪克斯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这个地方被封锁了几万年，肯定有重重防御。”
“这个设施，是机械神教的造物。”阿尔法-9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我们，有回家的钥匙。”
会议厅里一片寂静。
高领主们看着这位来自火星的铸造将军，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们一直将机械神教视为一个独立、封闭、难以理解的盟友，却从未想过，对方的手中，竟然掌握着这样一张足以撬动泰拉权力格局的底牌。
“这个计划风险太高了！”巴尔萨扎主教第一个表示反对，“重新激活一个技术黑暗时代的造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失控了，整个泰拉都可能被……”
“风险，主要由我 Adept ic 承担。”阿尔法-9打断了他，“行动队将由我的技术神甫组成。你们各位，只需要做好配合。”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盖奇总司令，我需要你在行动开始后，对星语塔周边空域进行最高级别的封锁。理由可以是『军事演习』。确保在克拉索夫离开星语塔后，他无法通过任何飞行器快速返回。”
盖奇点了点头，这个任务对他来说很简单。
“法迪克斯总长，我需要你在同一时间，以『能源线路检修』为名，切断对星语塔所有非核心区域的物资和能源供应。制造混乱，分散星语庭内部卫队的注意力。”
法迪克斯擦了擦汗，也应承了下来。
“伊奥娜大审判官，”阿尔法-9最后看向了审判庭的代表，“我需要你动用审判庭的力量，监控所有进出星语塔的人员和信息。一旦克拉索夫离开他的居所，立刻通知我们。并且，为我们的行动，提供一个合法的『外衣』。”
伊奥娜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点头：“可以。审判庭可以宣布，正在追捕一名藏匿于星语塔周边的异端，一切行动都是为了帝皇。”
一个环环相扣的计划，就这样被制定了出来。
每个人都被分配了任务，每个人都成为了这个计划的一部分。他们从互相推诿的敌人，变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那么，你的条件呢？”伊奥娜盯着阿尔法-9，“你费了这么大功夫，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机械神教想要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