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士兵,自称李狗儿。
引着陈到穿过一片狼藉的营地。
空气里那股子汗酸、血腥、泥土和马粪的气息,比刘备帐内“浓缩精华”稍显稀释,却依旧浓烈得令人皱眉。
简陋的营帐杂乱无章地挤在一起,大多是用树枝、破布和茅草勉强搭成。
疲惫不堪的士兵们席地而坐,有的默默擦拭兵器,有的在粗鲁地咒骂着撕扯发硬的干粮,有的则对着同伴身上新添的伤口龇牙咧嘴,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脏布条胡乱包扎。
呻吟声、抱怨声、催促声不绝于耳。
这就是汉末的军营?
陈到心中微沉。
与他想象中旌旗招展、阵列森严的景象相去甚远,更像一个大型的、充满汗臭和戾气的难民营。
现代军队里最基础的营区规划、卫生条例、后勤保障在这里完全是天方夜谭。
生存,是唯一也是最高的法则。
“军侯,这边!”
李狗儿在一处相对靠营寨边缘、地势稍高的地方停下。
这里散落着十几个同样简陋的营帐,围着一小片清理出来的空地,空地上挖了一个简陋的土灶,几口破锅歪倒着。
几十名士兵或坐或躺,大多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眼神里混杂着麻木、疲惫。
他们身上的皮甲或布甲破损严重,武器也五花八门,环首刀、锈迹斑斑的长矛,甚至还有削尖的木棍。
这就是陈到手下的那一曲百人?
陈到扫了一眼,感觉人数似乎不足百,看来刚才的战斗也有折损。
“诸位兄弟!”
李狗儿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底气。
“这位便是新任的陈军侯!奉赵将军令,统领咱们这一曲!”
话音落下,空地上一片短暂的寂静。
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陈到身上。
那目光谈不上敬畏,更多是审视、怀疑,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漠然和不屑。
陈到太“新”了。
相对而言,崭新的衣甲,虽然沾了尘土血污,但明显是昨日刚发的;
年轻的面孔,尽管刻意绷着,也难掩那份与这残酷环境格格不入的青涩;
他身上没有那种老兵油子特有的、被血与火浸透的彪悍和痞气。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哟,新来的军侯?看着细皮嫩肉的,像是哪家公子哥儿下来混资历的吧?咱这曲命苦,可经不起折腾咯。”
说话的是个歪靠在土灶边的汉子,约莫三十多岁,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眼角划到下巴,敞开的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和几道陈年伤疤。
他手里把玩着一柄缺口不少的短刀,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身边几个同样看起来不太服管的兵痞发出几声附和意味的嗤笑。
李狗儿脸色一白,有些紧张地看向陈到。
陈到心下了然,这是下马威,老兵油子对新任长官的标准试探流程。
在等级森严又朝不保夕的乱世军营里,软弱就意味着被欺压,甚至被抛弃。
陈到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静地迎向那刀疤脸,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姓名?职衔?”
陈到没有理会对方的挑衅,直接切入正题。
刀疤脸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嫩雏儿”如此直接。
撇了撇嘴,带着点戏谑。
“牛二!伍长!咋?军侯大人要请俺喝酒?”
“牛伍长。”
陈到点点头,确认一下名字,然后目光扫过他手中那柄缺口短刀,以及他坐姿不正露出的腰间破绽。
“身为伍长,兵器不整,甲胄不齐,坐无坐相,营前喧哗,轻慢上官。依军律,该当何罪?”
牛二脸上的戏谑僵住了,随即化为怒意。
“你……”
霍地站起身,短刀指向陈到,唾沫星子横飞。
“放你娘的屁!老子跟着刘使君刀山火海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娘胎里呢!敢跟老子讲军律?信不信老子……”
他的话没能说完。
就在牛二起身、重心前移、手臂抬起指向陈到的瞬间,陈到动了!
动作快得几乎超出所有人反应!
他没有拔刀,而是脚下猛地一蹬,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前冲,同时侧身!
原主身体的战斗本能被瞬间激发,结合陈到脑中现代格斗强调的“时机”与“距离”控制。
避开对方刀锋所指的正面,瞬间切入牛二身侧的死角!
牛二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大力从侧面撞来,脚下顿时不稳。
他惊怒交加,本能地挥刀横扫,却扫了个空!
陈到早已预判了他的动作,在撞入其怀中的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牛二持刀手腕的脉门!
现代擒拿中针对手腕关节的锁技瞬间发动!
“呃啊!”
牛二只觉手腕一阵剧痛酸麻,短刀“当啷”一声脱手落地。
陈到动作毫不停滞,右臂顺势一个迅猛的肘击,狠狠撞在牛二因剧痛而门户大开的肋下!
“噗!”一声闷响。
牛二双眼暴突,剧痛让他瞬间弓起了腰,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脸涨成了猪肝色。
陈到得势不饶人,扣住手腕的左手猛地向后一拧,同时脚下顺势一个扫踢,精准地勾在牛二失去重心的脚踝上!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尘土飞扬。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刀疤脸牛二,像一个沉重的破麻袋,被干净利落地摔了个四仰八叉,重重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牛二蜷缩着,捂着剧痛的肋下和手腕,像鱼一样徒劳地张嘴喘息,却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剩下痛苦的嗬嗬声。
整个空地,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士兵,包括李狗儿,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从牛二起身挑衅,到被摔倒在地失去反抗能力,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不过呼吸之间!
这个新来的、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军侯,出手竟如此狠辣迅猛!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简洁、高效、近乎冷酷的打击与关节技!
瞬间爆发出的力量和精准的控制力,让这些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老兵都感到一股寒意。
陈到站在原地,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他刚才用的是现代格斗中融合了关节技和摔法的近身短打,结合了原主身体的爆发力和战场本能。
效果显着,但消耗也不小。
缓缓俯身,捡起地上牛二掉落的短刀,随意地掂量了一下,目光扫过地上痛苦扭动的牛二,又缓缓扫过周围那些噤若寒蝉的士兵。
“军中,首重令行禁止。”
陈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不管你们以前跟过谁,打过多少仗。现在,我是你们的军侯。我的规矩很简单:听令,尽责,互助。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像他这样,”
陈到用刀尖点了点地上的牛二。
“轻慢上官,扰乱军心,按律当鞭二十,降为士卒。”
他看着那些士兵眼中升起的敬畏和一丝恐惧,语气稍缓。
“念其初犯,且方才一战,尔等亦有苦劳。杖责十下,暂留伍长职,以观后效。再有下次,两罪并罚,决不轻饶!”
地上的牛二闻言,挣扎着想抬头,眼神复杂,有痛苦,有屈辱,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打服后的惊惧和一丝认命。
周围的士兵更是大气不敢出。
“李狗儿!”陈到点名。
“在…在!”
李狗儿一个激灵,连忙应声。
“带两人,扶牛伍长下去,肋下伤处不可大意,找医匠看看。杖责…晚些时候执行。”
陈到吩咐道,算是给了牛二一点缓冲的余地,也显示了自己并非一味苛酷。
“诺!”
李狗儿连忙应下,招呼了两个看起来还算老实的士兵,把呻吟的牛二搀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