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寺庙,从大殿到僧房,所有的油灯、烛火,竟在同一时间齐齐熄灭,天地间瞬间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唯有那座铜香炉,其炉口处悠悠地喷出一道青烟,烟气在空中盘旋、凝聚,最终组成了一行清晰的篆字:
“我在此,煮了三十年香火,听了三十年经。我,比你更懂佛。”
住持与满寺僧人望着那行青烟大字,吓得魂飞魄散,瘫倒在地。
此事如瘟疫般迅速传开。
第二日,邻寺的铜罄在无人敲击的情况下自行鸣响,其声清越悠扬,竟引得全寺僧人不由自主地盘坐倾听。
据说,那罄声仿佛在宣讲一部前所未闻的《器性本空经》,讲完之后,大雄宝殿上的三世佛像,其眼角竟都滑下了一滴晶莹的金色泪珠。
“时机到了。”凤无涯淡淡一笑,随即下令。
风艄儿驾驶着巨大的云舟,载着煨娘与数十名形态各异、却都已觉醒灵智的器物,浩浩荡荡地驶向西域。
他们不带一兵一甲,不携一刀一剑,所带的,只有一本记录觉醒之法的“灵籍册”,以及一瓶能点化万物的“普惠露”。
云舟所到之处,并非攻打寺庙,而是降临在那些最贫瘠、最困苦的村落。
煨娘将普惠露洒下,奇迹便在西域的土地上遍地开花。
贫民窟里一口被丢弃的破锅,自动飞到火塘上,为病倒的老人熬起了草药;早已干涸的枯井中,那锈迹斑斑的辘轳竟日夜不休地转动,重新汲出了甘甜的井水;孩子们则抱着一个个破旧的木马欢呼雀跳,因为那些木马正在用稚嫩的声音,给他们讲述着来自东方的古老故事。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僧,拄着禅杖赶来,亲眼目睹一盏破旧的马灯正悬浮在半空,用自己温暖的光芒,为一个衣不蔽体的孩童驱赶着夜晚的寒冷。
老僧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震撼,他扔掉禅杖,双膝跪地,对着那盏灯放声痛哭:“慈悲……这才是慈悲啊!我们念了一辈子的经,拜了一辈子的佛,到头来,还不如这一盏灯,来得暖人!”
消息如野火燎原,越来越多的寺庙开始出现“护法器灵”。
寺院的金刚像会在半夜自行移位,堵住监院前去鞭打苦工的道路;功德箱会拒绝吞下搜刮来的民脂民膏;甚至连佛前的木鱼,都会在住持念起那些空洞虚伪的经文时,拒绝发出任何声音。
西域八十一寺的信仰,正在从内部开始崩塌。
就在这一夜,万籁俱寂。
一直平稳悬浮的归源舟中,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丝异动。
舟内正中央的空气微微扭曲,一个巨大而古朴的青铜鼎虚影,缓缓浮现。
那正是西域佛门引以为傲的神器——昭明鼎。
此刻,鼎身之上那枚紧闭的眼状封印,正剧烈地颤动着,一道仿佛从九幽之下传来、跨越了无尽岁月的低语,撕裂了舟中的寂静,清晰地回荡在凤无涯的耳边:
“等了九世……终于……终于有人敢问一问,‘神’,到底是什么……”
凤无涯缓缓抬起眼眸,平静地注视着那枚颤抖的封印,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轻声道:“你不也是被他们一代代‘供’出来的么?”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体内那幅神秘的万象点灵图之上,第七道象征着“众生愿力”的古老锁链,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轰然断裂!
紧接着,第八道更加深邃、更加磅礴的虚影,前所未有地清晰显现出来——那是一只巨大无比、竖立于天地之间的金色瞳孔。
瞳孔之中,倒映出的,是山川河流,是日月星辰,更是那亿万信徒对神明虔诚叩拜的无尽景象。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西域佛骨塔林的最深处。
一尊被世人遗忘了不知多少岁月、始终双目紧闭的古老石佛,在黑暗中,嘴角竟缓缓地、诡异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