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黑衣人立刻上前，动作迅捷如豹，一左一右，便要扣向江疏影的手臂。
就在他们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衣袖的刹那——
“且慢！”
一个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能穿透风雪的力量，从众人身后传来。
这声音并不苍老，却透着历经世事的沉稳，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慵懒。
所有人，包括那王侍郎和李统领，都循声望去。
只见风雪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他同样披着挡雪的斗篷，但样式普通，并非官制。他站在灯笼光亮的边缘，身形显得有些瘦削，面容在兜帽的阴影下看不太清，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中似乎闪烁着某种看透一切的、微弱的光芒。
他缓缓走上前，步伐从容，仿佛这宫门前的紧张对峙，与他并无干系。
王侍郎显然认得此人，脸上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他拱了拱手，语气缓和了许多：“原来是晏先生。先生怎会在此？”
那被称作“晏先生”的人并未直接回答，他的目光越过王侍郎，落在了被黑衣人制住，却依旧倔强挺直脊梁的江疏影身上。那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又扫过她紧紧抱在怀里的油布包裹。
“王侍郎，李统领，”晏先生开口，声音依旧平稳，“风雪夜寒，何必与一女子为难。”
王侍郎急忙道：“晏先生有所不知，此女来历不明，妄言面圣，持可疑之物，下官恐其……”
“她持何物，我或许不知。”晏先生打断了他，语气淡然，“但她所言‘穿越蒙古防线’，‘亲眼所见兵势部署’，或许……并非虚言。”
王侍郎一愣：“先生何出此言？”
晏先生轻轻抬手，指了指江疏影那身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物，以及她脸上、手上那些尚未完全愈合的、混合着冻伤与擦碰的痕迹。“王侍郎久居京华，或许不识风霜刀剑之痕。但有些伤痕，是做不得假的。”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江疏影脸上，这一次，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探究。“更何况，一个‘细作’，似乎不必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更不必，选在如此风雪之夜，来叩这九重宫阙。”
李统领沉默着，似乎在权衡这位“晏先生”话语的分量。
王侍郎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那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官僚本能占了上风。“即便如此，宫禁法度不可废。她无官无凭，如何能面圣？若人人如此，朝廷威严何在？”
晏先生微微颔首，似乎认同了这个说法。“王侍郎所言有理。面圣，确非易事。”他话锋一转，“不过，既然涉及军情，或可先由枢密院接手勘验？若其所言属实，再行上奏，亦不违制度。”
他看向李统领：“李统领，将人交由我。我保证，她会乖乖随我去枢密院，不会再生事端。”
李统领的目光在晏先生和王侍郎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最终，缓缓点头。“既然晏先生作保，人，可以带走。”他挥手，两名黑衣人松开了江疏影。
江疏影踉跄一步，伤腿的剧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她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位突然出现，三言两语便改变了局面的“晏先生”。他是谁？为何要帮她？枢密院？那里面，就安全吗？星槎先生曾经的警告，关于朝中内奸的阴影，瞬间涌上心头。
晏先生走到她面前，兜帽下的目光平静无波。“姑娘，随我来吧。在这宫门前僵持，于你无益。”
他的语气没有威胁，也没有同情，只是一种陈述。
江疏影紧紧抱着怀中的舆图和雄令，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又看了看身后那扇仿佛永远不会为她打开的宫门，以及那群冷漠的官员和侍卫。
她还有选择吗？
跟一个未知的危险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与眼眶的酸涩。
“好。”一个字，用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她拖着伤腿，一步一顿，跟在了那个瘦削的身影之后，离开了凤凰山脚下这片令人绝望的宫墙。
风雪依旧，将方才的一切痕迹迅速掩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