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箭楼,她借油灯细观帛图。图上不仅标注了锁龙堰的精确位置、结构弱点,更以细密小字注明了周边江湖势力分布:哪个码头由哪个帮派控制,何处有可用的船工,甚至标出了几个可能已被蒙古人收买的本地豪强。
这份图的价值,远超一张简单的防御图!它是一张能在水网地带打开局面的钥匙!
然而,如何找到陆沉舟?自那日雨夜别后,他便如人间蒸发。正踌躇间,窗外忽然传来几声布谷鸟叫——三长两短,正是蛰龙司遇险时约定的警示信号!
江疏影浑身一凛,吹熄油灯,悄声移至窗边。只见楼下阴影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快速打了个手势,是贺平!他来了,意味着陆沉舟就在附近。
她不及多想,将帛图贴身藏好,抓起软剑,狸猫般滑下箭楼。
贺平一言不发,转身引路。两人穿行在断壁残垣间,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半塌的祠堂后院。枯井旁,陆沉舟正借着月光擦拭长剑,身影孤峭如寒崖青松。
他抬眼看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掠过她沾满烟灰的衣襟:“火放得不错。”
江疏影无心寒暄,直接掏出帛图:“锁龙堰恐是破城关键,守军内部或有不稳,晏几道让我将此图交给你。”
陆沉舟接过图,只扫了一眼,脸上并无讶色,反而冷笑一声:“他倒是会借花献佛。”随即抬眼,目光如实质般盯住江疏影,“你信他几分?”
江疏影咬牙:“一分不信!但图是真的,险也是真的!”
“图是真的,用意却未必。”陆沉舟将图掷还给她,“锁龙堰我会处理。你另有任务。”
“什么任务?”
“明日午时,蒙古西路军一名重要千户将会抵达前线大营。他嗜好宋地古玩,尤其痴迷一方传闻中的‘紫金石砚’。”陆沉舟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我要你仿制一方足以乱真的赝品,并混入劳军队伍,接近他。”
江疏影愕然:“仿砚?此时此地?我去刺杀?”
“不,是送礼。”陆沉舟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砚台夹层里,会有一份‘礼物’。你需要做的,是让这份礼物,恰到好处地‘被发现’。”
江疏影瞬间明了——这是要借她的手,行反间之计!那方真砚台,恐怕早已落在陆沉舟手中,而他要送的“礼”,足以让那位千户死无葬身之地!
“为何是我?”她声音干涩。
“因为全临安,只有你的手艺,能骗过那双行家的眼睛。”陆沉舟逼近一步,气息冷冽,“也因为,你现在是‘英雄’,有机会接触到劳军的差事。”
月光下,他袖口一道金线刺绣的云纹刺疼了江疏影的眼。那纹样...似乎与那夜僧寮中刺客衣角的残片极为相似!她心头狂震,面上却竭力保持平静。
“...我需要材料和工具。”
“贺平会备齐。明日辰时,此地交割。”陆沉舟转身欲走。
“陆沉舟!”江疏影脱口而出,“若事败...”
他脚步未停,声音随风飘来:“那便让这方砚,成为你的殉葬品。”
身影消失在残墙后。江疏影独立寒夜,怀中的帛图与即将到来的仿砚任务,如同两座大山压上肩头。梅香已散,只剩下硝烟和血腥味萦绕不散。
她抬头望月,月色凄迷。暗香浮动之下,是更深的杀机。而她自己,已彻底沦为这盘棋局中,一枚无法回头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