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梅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好,她挺好的。大学毕业了,在省城找了份工作,听说……好像还谈了个对象,是个挺踏实的小伙子。”她小心地观察着陈山河的脸色,“她不知道你今天出来,我没敢告诉她,怕她担心,也怕……影响你。”
陈山河微微松了口气,妹妹有了着落,是他此刻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别告诉她。”他立刻说,“我现在这样……别让她知道。”他不想让妹妹看到他这副落魄的样子,更不想让她为自己担惊受怕。
“我明白。”赵红梅点头,“等……等你这边安稳点再说。”
安稳?陈山河在心里苦笑。一个假释犯,谈何安稳?
“刘卫东和耿大壮呢?”他换了个话题,问起了曾经的兄弟。这两个名字出口的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微微收缩了一下。
赵红梅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声音也低了些:“大壮……他还在里面。听说因为几次打架,抗拒改造,刑期又加了……”她叹了口气,“他那脾气,在里面肯定吃亏。”
陈山河默然。耿大壮的耿直和暴烈,在监狱那种地方,确实是取祸之道。
“卫东呢?”
“卫东也还在服刑。”赵红梅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我去年去看过他一次,他……变了很多。”她没有具体说刘卫东变成了什么样子,但陈山河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一些东西。或许,不只是环境改变人,时间和困境更能重塑一个人。
兄弟四人,如今一个在外小心翼翼,两个身陷囹圄,境况各异,却都谈不上好。曾经歃血为盟的情谊,在现实的残酷打磨下,不知还剩下几分。
陈山河不再问了。知道的越多,心头越是沉重。过去的辉煌与义气,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堡,只剩下满地狼藉。
他站起身:“我上去看看房间。”
赵红梅也连忙站起来:“我带你上去。”
房间在餐馆的阁楼,需要通过一段狭窄陡峭的木楼梯。房间很小,只放得下一张单人床,一个简陋的衣柜和一张小桌子。窗户对着后面的小巷,采光一般,但确实如赵红梅所说,收拾得很干净,床单被褥都是新换的,带着阳光的味道。
“有点小,你先将就一下。”赵红梅有些不好意思。
“很好。”陈山河环顾四周,这里比他想象中好,也比监狱的号房好太多。至少,这里有窗,能看到天空,能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尽管这自由是有限的。
赵红梅看着他站在窗边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声说:“那你先休息一下,晚饭时候我叫你。需要什么就跟我说。”
“好。”
赵红梅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陈山河在床边坐下,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房间里异常安静,能听到楼下隐约传来的碗碟碰撞声和模糊的说话声,以及窗外巷子里偶尔经过的行人脚步声。
他缓缓躺下,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有些发黄的天花板。身体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大脑却异常清醒。走出监狱还不到一天,他却感觉比在里面度过三年还要漫长。
物非人非。兄弟离散。身陷囹圄( albeit a rger, visible one)。前路迷茫。
这就是他重获“自由”后的第一天。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一顿低调而压抑的团聚饭,一次微不足道的街头冲突,以及这间狭小、却可能是他未来很长时间内唯一安身之所的阁楼房间。
枭雄落幕,剩下的,只是一个编号为假释犯的普通男人,在时代巨轮的缝隙里,努力寻找着一丝微光。而北林市的天空下,暗流依旧在涌动,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沉寂而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