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图书馆的日光灯将陈山河的身影拉得细长,他面前摊开的不是法律条文,而是一份《基础普法教育教案》的初稿。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他准备给其他犯人讲解的法律知识点。
自从上次普法教育后,监狱管理层似乎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经过层层审批,陈山河被允许在监管下,协助开展定期的法律知识普及工作。
第一次正式授课前夜,他失眠了。
月光透过铁窗,在水泥地上投下冷硬的光斑。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站在厂区夜市里,对着那些忐忑不安的摊贩宣布新规矩的场景。那时的他,靠的是腰间别着的棍棒和眼神里的凶狠。
而现在,他要站的还是一个,面对的还是一群不安的听众,但他能依靠的,只有那些枯燥的法律条文和这几个月来刻苦钻研的理解。
山哥,紧张啊?下铺的年轻犯人小声问。
陈山河没有回答,只是翻了个身。他不是紧张,而是在思考该如何让那些连字都认不全的犯人,理解程序正义证据链这样抽象的概念。
第二天上午,监狱的多功能教室里坐了三十多个犯人。他们的眼神各异——有好奇,有不屑,有麻木,也有隐约的期待。
陈山河走上讲台,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出乎所有人意料:
今天我们不讲课,先聊聊天。
台下响起细微的骚动。
有谁记得,自己是因为哪条法律进来的?
沉默。有人低头,有人别过脸去。
我来说说吧。陈山河转身,在黑板上写下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几个字,这是我的主要罪名。在进来之前,我甚至不知道这条法律具体说的是什么。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远:我以为自己很懂,却不知道最大的规矩就白纸黑字地写在这里。
接着,他请几个自愿的犯人分享他们的经历。一个因打架致人重伤的年轻人说,他根本不知道故意伤害过失致人重伤的区别;一个因为帮朋友看场子而被判刑的中年人说,他以为只要不动手就不算犯罪。
陈山河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在黑板上写下关键的法律术语,用最浅显的语言解释其中的区别。
法律不是来找我们麻烦的,他说,它就像开车时的交通规则。你不懂红灯停绿灯行,就很容易出事故。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学会看这些红绿灯
这个简单的比喻,让台下不少犯人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课程中,陈山河创造了一套独特的教学方法。他用象棋来比喻法律程序:公安侦查是开局布阵,检察院起诉是中盘厮杀,法院审判是残局定胜负。他用扑克牌来解释证据规则:单张牌证明力弱,同花顺才能定案。
慢慢地,课堂气氛活跃起来。犯人们开始主动提问:
山哥,如果我当时知道这是犯罪,我肯定不会干啊!
现在懂了法律,出去后是不是就能避免再犯?
陈山河一一解答,但他从不给出绝对的承诺,而是引导他们思考:懂法律不能保证你不犯错,但能让你在犯错前多想三秒钟。有时候,就是这三秒钟能改变一生。
有个因贩毒被判重刑的犯人问他:法律这么严,对我们这些人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