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初年,关外黑水县有个叫赵老四的兽医,四十来岁,手艺是祖传的。他不光治牲口,还会些偏方,偶尔也给乡邻看个头疼脑热。赵老四心地不坏,就是好喝两口,又好面子,家中积蓄不多,但也算受人敬重。
这年腊月二十三,小年夜,北风刮得跟刀子似的。赵老四在邻村给人家的马接生,忙活到天黑,主家留饭,他推辞不过,几盅烧酒下肚,浑身暖和,这才背着药箱往家走。
月黑风高,赵老四醉眼朦胧,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山路上。路过一片乱葬岗子时,他内急难忍,便找了个背风的土坡小解。刚系好裤带,忽听得脚下“咔嚓”一声,像是踩碎了什么。他低头借着雪光一看,竟是个白森森的死人头骨,被他踩裂了天灵盖。
赵老四虽有些胆量,但这大半夜的撞见这个,心里也直发毛。他连忙拱手作揖,口里念叨:“无意冲撞,莫怪莫怪,明日我带些纸钱来烧给你。”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忽然,一阵阴风打着旋儿卷起积雪,吹得他睁不开眼。风声中,隐约传来幽幽的叹息,似有似无,如泣如诉。
赵老四汗毛倒竖,酒醒了大半,加快脚步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地。可奇怪的是,他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抬头一看,竟又回到了刚才那乱葬岗,那被他踩裂的髑髅还在雪地里闪着寒光。
“鬼打墙!”赵老四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今晚是遇上邪祟了,躲是躲不过去了。他定定神,对着那髑髅道:“这位老兄,若有未了之事,不妨明说,我赵老四若能帮得上忙,定不推辞。何必戏弄于我?”
话音刚落,只见那髑髅空洞的眼窝里,竟泛起两点微弱的绿光。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直接在赵老四脑中响起:“先生勿怕……老夫并非恶鬼,乃此地一缕孤魂,在此曝尸荒野已三十年矣。”
赵老四强压心惊,问道:“你……你有何冤屈?”
那声音叹道:“并无冤屈。只是生前乃一修行之‘狐仙’,道号玄珠子,因渡劫失败,肉身崩毁,仅余此头骨。苦修百年,方得一丝灵性不灭,藏于这天灵之内。今日先生一脚,险些毁我道基,故冒昧拦路。”
赵老四一听,原来是位狐仙,心里稍安。关外之地,对胡(狐)黄白柳灰五大仙家敬畏颇深。他连忙赔罪:“原来是仙家,小子无知,冒犯仙体,罪过罪过!”
玄珠子道:“先生不必自责,此亦是劫数。我拦下先生,非为问罪,实乃有一事相求。我感应先生心善,且身具医者仁心,或可助我。”
“仙家请讲。”
“我欲重入轮回,或再修肉身,需得一副完整颅骨,并以灵药温养。先生若能寻一完好头骨与我交换,并以‘接骨生肌’之灵膏涂抹缝合,助我复原,便是大恩。我虽道行十不存一,但尚有些微末本事,必当厚报先生。”
赵老四心想,这乱葬岗里无主尸骨不少,找个头骨倒也不难。他祖传的药箱里,确实有秘制的金疮药,对外伤有奇效,说是“接骨生肌”虽有些夸大,但疗效确是不凡。这狐仙言辞恳切,不似作伪,帮它一把,结个善缘,也未尝不可。
于是他便应承下来:“好,明日我便带了东西来助你。”
玄珠子大喜,绿光闪烁:“多谢先生!为表诚意,我先赠先生一‘信物’。明日先生来此时,可于东南方老槐树下掘地三尺,内有小坛,藏有些许金银,乃我生前所藏,权当定金。待事成之后,另有报答。”
说罢,那髑髅眼中的绿光渐渐熄灭,周遭的阴风也停了。赵老四再试着往前走,果然顺利走出了乱葬岗。
回到家,赵老四将信将疑。翌日,他带了铁锹药箱,又去了那乱葬岗。按照指引,果然在东南角的老槐树下挖出一个小坛,里面竟有十几块大洋和几件银首饰。赵老四又惊又喜,这才完全信了。
他精心在乱葬岗寻了一副尺寸相仿、完好无损的颅骨,又用祖传秘制药膏,小心翼翼地将那裂开的髑髅与新的头骨粘合在一起,口中念念有词,算是行了法事。
事毕,那融合后的头骨竟微微震动,玄珠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比昨日清晰了许多:“大恩不言谢!先生恩情,老夫铭记。我需静修七七四十九日,方可稳固。在此期间,若先生遇急难之事,可来此处焚香默念我名三次,我或可感应相助。待我出关,再报大恩。”
赵老四回到家,用那意外之财改善了生活,心里美滋滋的。但他留了个心眼,只说是给人医好了疑难杂症得的谢礼,并未提及狐仙之事。
转眼过了半月。这天,镇上的泼皮王二赖子牵着一头病恹恹的毛驴来找赵老四。那驴瘦得皮包骨,眼看就不行了。王二赖子嚷嚷着说赵老四上次给他家猪开的药不对,把猪吃死了,非要赵老四赔钱,否则就砸了他的招牌。
赵老四心知这是讹诈,那猪明明是王二赖子自己喂了发霉的粮食吃死的。但他口拙,争辩不过,周围看热闹的乡邻也多是敢怒不敢言。正僵持间,赵老四忽然想起玄珠子的话。他借口回家取钱,溜到后院僻静处,心中默念了三声“玄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