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镇压天地的佛国钟声彻底消失,这个世界并未迎来想象中的死寂,恰恰相反,一种前所未有的喧嚣,正从万物深处喷薄而出。
萧云归的右耳陷入了绝对的虚无,连血液流淌的声音都听不见。
然而,他的左耳,却在此刻听见了整个世界的心跳。
风吹过山岩的缝隙,不再是呜咽,而是万千魂灵在低声诵读着不属于人间的经文;燃烧殆尽的纸灰飘落,每一片都带着亡者的低语,诉说着被钟声掩盖了千百年的秘辛。
失聪非是削弱,而是剥离!
天道用一只耳朵的代价,强行剥离了施加于他身上的“外音”枷锁,逼他去聆听这个世界最本源的“内声”!
一瞬间的明悟,让萧云归眼中的星瞳骤然亮起,光芒几乎凝成实质。
他的视线穿透了厚重的地壳,直抵地脉深处。
在那里,一幕被时光尘封的画面如烙印般浮现——百年前,一个身穿青衫的剑修,孤身跪在大雷音寺那紧闭的金色山门前。
他的脸上笼罩着一层迷雾,看不真切,但萧云归却一眼认出,那是他自己!
画面中,那个青衫剑修眼神决绝,亲手将一卷泛着不祥黑光的《寂灭经》压入地底,以自身剑骨为钉,设下封印。
而他起身的刹那,大雷音寺的钟声,第一次响彻天地。
原来,这钟声,从一开始就是为他而鸣!
就在萧云归心神剧震之际,苏青竹已然走到了那片燃烧的经文灰烬前。
她并非修士,却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灵性。
她小心翼翼地拾起一片尚有余温的经灰,那微烫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入心底。
她闭上双眼,竟在火焰的余烬中,清晰地“听”到了一句决绝而悲怆的低语:“你说不出,我替你说。”
话音入心,她指尖猛地一颤。
那曾因过度催发而熄灭的心火,此刻竟自掌心那片经灰接触之处,生出了一缕纤细却坚韧的青色光芒。
这青芒如同一颗破土而出的竹笋,瞬间扎入大地,沿着无形的地脉疯狂蔓延!
“原来……火也能记住话。”苏青竹喃喃自语,眼中满是震撼。
萧云归的目光猛地从地底收回,死死盯住苏青竹。
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她此刻所站立、所触碰的地方,正是方才他星瞳神光无意间照亮的一处地脉节点!
那是星眼密钥的共鸣点!
她的执念,她的心火,竟在无意中与这片土地的记忆产生了共振,让她自己,化作了点燃真相的“火引”!
“嘿嘿……”
一声怪异的笑声从旁边传来。
星耳郎摇摇晃晃地蹲在那口巨大裂钟的边缘,他的双耳仍在滴血,脸上却挂着一种癫狂而快意的笑容。
“听见了吗?萧云归。钟声停了,可西天的佛陀,还在他们的极乐世界里念经呢!”
他用沾血的手指,指向遥远的南方,那片被暮色笼罩的广袤土地。
“他们怕的从来不是你开口说话,他们怕的是……你听懂了这天地的悲鸣。看到南方了吗?那里是心灯祖庭的旧址。佛国在那里立了三千座心灯,据说每一盏都对应着一个新生儿的啼哭。可如今,心灯每灭一盏,世上就有一个孩子,忘了该怎么哭泣。”
话音未落,远处山道上尘烟骤起,一股肃杀之气破空而来!
数十道身影如鬼魅般踏风而至,他们身穿统一的灰色僧袍,手中各持一卷空白的经卷,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然而,随着他们口诵无声之咒,一股无形的精神压力如山岳般碾压而来!
佛国追杀令——诵经使!
“他们来了。”星耳郎笑得更疯了,“来补钟的。”
萧云归眼神一凛,手中无锋重剑“铮”地一声插入地面。
一息,二息,三息!
他的心跳与脚下的大地脉动瞬间合而为一。
星瞳之中,那数十名诵经使的景象被无限放大,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他看到了!
在那些诵经使的头顶,都缠绕着一根根比发丝还细的黑色丝线,那不是修士的执念,更不是魔头的怨气,而是一种……被强行植入的经咒!
是活生生的枷锁!
“原来如此。”萧云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不是来诛我,是来用他们的神魂,修补这镇压真相的裂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