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光如决堤江河,瞬间吞噬了萧云归的全部感知。
时间与空间在他瞳中崩解、重塑,百年的光阴被压缩成一刹那的惊雷。
画面撕裂开来。
那是一座比雷音寺更宏伟的剑殿,青霄宗的“问道之巅”。
一个身着掌门华服的男人,面容与苏青竹有三分相似,眼神却死寂如灰。
他手中握着的,正是那柄无锋重剑的百年前形态——剑身星辉流转,锋芒足以割裂苍穹。
“我青霄,错了……”
男人低语,声音里没有悔恨,只有一种彻骨的冰冷与决绝。
他横剑于颈,没有丝毫犹豫,剑锋划过,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鲜血尚未喷涌,一道佛光已然降临。
大雷音寺的住持,那位被后世尊为佛陀的圣僧,竟以一种近乎卑微的姿态跪伏在地,双手高举,稳稳接住了那颗坠落的头颅。
他的脸上不见悲悯,唯有狂热的虔诚。
“阿弥陀佛,青霄施主,你终究为天下苍生,斩了‘自我’。”
圣僧口诵佛号,另一只手却从怀中取出一卷金灿灿的经文——《寂灭经》。
他将经文狠狠拍入那柄尚在悲鸣的灵剑之中,头颅置于剑柄之上,以掌门之血与魂,铸就了一道横跨百年的封印!
“剑灵,灭!”
随着他一声断喝,星辉璀璨的神剑光芒骤敛,化作了如今这般朴实无华的无锋之姿。
画面破碎。
萧云归心神剧震,而几乎在同一瞬间,不远处的苏青竹身子一软,扶住了额头。
她体内的心火剑意虽已平息,耳畔却响起了一阵诡异的余音,仿佛有无数亡魂在火焰中低语。
那不是《寂灭经》,而是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气息。
是那些被焚毁的《斩我经》残页,在跨越生死,向她传递最后的执念。
“剑非祸……执剑者……惧……”
这声音虚无缥缈,却如烙印般刻入她的神魂。她猛地望向萧云归,
就在此时,一声微弱的呜咽打断了两人的思绪。
那哑钟童,竟拖着濒死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向萧云归走来。
他每走一步,嘴角便涌出一股鲜血,染红了胸襟。
他死死盯着萧云归,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解脱般的急切。
他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舌底吐出了一枚晶莹剔透、宛如星辰碎片的晶石。
星眼密钥!
“开……门……”他艰难地比划着唇形,干裂的嘴唇因用力而崩裂,“别……成……为……我……”
话音未落,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瘦小的身躯砸在冰冷的石板上,再无声息。
萧云归闪电般接住那枚尚带着体温的密钥,一股冰凉的意念顺着掌心涌入脑海。
刹那间,他看到了这孩童短暂而悲哀的一生——从襁褓之中便被灌输着所谓的“终末使命”,被告知他的沉默、他的存在,都是为了守护这座钟,等待“归人”。
他从未有过自己的名字,不懂何为自由,他的一生,就是一场被精心设计的、漫长的献祭。
萧云归握紧了密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低头看着那具小小的尸体,声音低沉如冰。
“你不是钟的守者……你是钟的祭品。”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在他心中悄然燃起。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自身后响起。
那名一直沉默的青灰僧人,已将那上百名哑童一一抱起,安置在巨钟后方一座古老的石台上。
他做完这一切,便在石台前盘膝而坐,双手合十。
“咔嚓……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从他背脊传来。
他那宽大的灰袍之下,竟猛地伸出上百条如同枯藤般的青黑色肉筋,每一条肉筋的末端,都连接着一名孩童的后心。
这十年,他竟是以自己的血肉为囚笼,承载了这百名孩童被压抑的所有执念与痛苦!
他的脸庞因剧痛而扭曲,嘴角却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
“现在……换我……安静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身躯如同被风化的岩石,寸寸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