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瑞昌连忙将陈默请进后堂看茶,一边吩咐伙计拿账本,一边诉苦:“陈顾问,不瞒您说,现在生意难做啊!税重,运费涨,还有各路神仙都要打点……唉,勉强维持吧。”
陈默一边喝着茶,一边看似随意地翻着账本。账目做得还算规整,但仔细看,确实有几笔资金的去向比较模糊,标注的是“杂项支出”或“临时周转”。这可以解释为商业上的灵活处理,也可以被特高课拿来大做文章。
他一边看账,一边和吴瑞昌闲聊,观察着他的神态举止。吴瑞昌表现得很正常,就是一个为生计发愁的小商人,提到资金紧张时唉声叹气,不像是有特殊背景的人。但陈默也不敢完全放心,地下工作者的伪装能力都是一流的。
“吴老板,这几笔款项,数额不小啊,具体是用于哪方面的周转?”陈默指着账本上模糊的地方,看似无意地问道。
吴瑞昌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额头微微见汗,支吾着说:“这个……主要是用来……嗯,采购一批紧俏的染料,您知道,现在这东西不好弄,需要现钱……”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理,但他那一瞬间的犹豫和紧张,没有逃过陈默的眼睛。陈默心里基本有数了。即使瑞昌祥不是直接的情报站,也很可能与组织有某种间接的经济往来,比如帮助转运资金或物资。
他不能点破,反而要帮他圆过去。
“哦,染料啊,理解理解。”陈默合上账本,笑了笑,“现在做生意确实不容易,各种成本都高。吴老板是老实人,账目大体上还是清楚的。放心吧,委员会摸底是为了更好地服务商家,不是来找茬的。”
听到陈默这么说,吴瑞昌明显松了口气,连声道谢。
离开瑞昌祥,陈默心里已经有了打算。他不能如实报告那些模糊账目,那会害死吴瑞昌和可能牵连的同志。他必须编造一个合理的调查结果。
回到委员会,他写了一份调查报告。在报告中,他承认瑞昌祥的资金流向确实有些“不规范”,但将其归因于“小商贩迫于经营压力采取的常见避税手段”,并强调吴瑞昌此人胆小怕事,不像有胆量参与政治活动。最后,他建议“鉴于目前证据不足,且瑞昌祥规模较小,建议暂不采取行动,以免引起中小商家人心惶惶,影响市场稳定,可保持暗中观察。”
这份报告,既指出了问题(显示他认真调查了),又淡化了问题的性质(保护了瑞昌祥),还站在“维护稳定”的角度提出了建议(符合他“经济顾问”的身份),堪称滴水不漏。
他将报告交给了小林中尉。小林看完,未置可否,只是说会向课长汇报。
等待佐藤反应的日子,是一种煎熬。陈默表面上一切如常,内心却如同放在火上烤。他知道,这份报告能否通过,将直接决定他“狐”的身份能否站稳脚跟,也关系到瑞昌祥的生死。
佐藤会相信他的判断吗?还是会认为他在敷衍了事,甚至有意包庇?
几天后,小林中尉带来了回音。
“陈桑,课长看了你的报告。”小林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课长认为你的分析有道理,目前确实不宜对瑞昌祥采取强硬措施。不过,课长指示,要继续保持对这类中小商号的‘关注’。”
陈默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表态:“是!我明白!我会留意的!”
第一次信任考验,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他成功地保护了可能的同志,也暂时取得了佐藤的认可。
但他没有丝毫轻松。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佐藤的“关注”二字,意味着瑞昌祥并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也意味着他这只“狐”,将来还会面临更多、更残酷的考验。下一次,他还能如此幸运吗?
走在回家的路上,陈默感觉脚步异常沉重。他赢得了一点时间,但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他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多么艰难,他都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