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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旧伤难愈(1 / 2)

龙五那番掷地有声的誓言,仿佛耗尽了刚刚恢复的一点气力,也抽空了他激荡的心神。话音落下,一阵强烈的虚弱感再次袭来,他身子晃了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原本因情绪激动而泛起的一丝血色迅速褪去,脸色变得比方才更加苍白,如同被雨水打湿的素绢。

龙岩见状,眼中那坚毅如岩石的外壳悄然融化了一角,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心疼。他上前一步,那双布满老茧、曾挥动过无数风雨的大手,此刻却异常稳定而轻柔地扶住了龙五单薄的肩膀,将他缓缓按回硬板床上躺好。床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是在应和着少年不平的心绪。

“豪言壮语,谁都会说。”龙岩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但细听之下,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如同被砂纸磨过,“但路,要一步一步走。你如今身体被紫霄雷煞和初步觉醒的帝血之力冲击,看似得了易经伐髓的好处,实则内里虚空,经脉更是如同被野火燎过的原野,焦枯脆弱,急需雨露滋养,稳固和调理。若此时贸然修炼,或是再引动帝血,无异于引火自焚,非但前功尽弃,更有根基尽毁之虞。”

他替龙五掖好被角,动作缓慢而细致,将那床打着补丁却浆洗得干净的薄被拉至龙五颌下,仿佛要将一切风雨都隔绝在外。“当务之急,是静养。我会为你调配固本培元、安抚经脉的汤药。至于掌控帝血、正式修炼之事……待你身体复原,元气充沛,我自有安排。”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定力,试图为龙五躁动不安的心绪筑起一道堤坝。

龙五躺在硬板床上,感受着身体深处传来的酸软和前所未有的空虚感,也知道爷爷所言非虚。方才那番宣言更多是情绪激荡下的产物,是一腔热血冲顶的冲动,此刻冷静下来,才真切体会到自身状态的糟糕,仿佛一个被掏空的陶罐,只剩下脆弱的躯壳。他点了点头,乖顺地应道:“孙儿明白,一切都听爷爷安排。”声音里带着一丝力竭后的温顺。

龙岩看着孙子难得的乖觉模样,目光柔和了一瞬,但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忧虑覆盖,那忧虑如同屋外渐浓的夜色,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眉宇间。他转身走向屋角的药柜,那药柜色泽暗沉,散发着经年累月的草药混合气息。他踮起脚,伸手想去拿柜顶一个存放着珍贵药材的黑色陶罐。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陶罐边缘的刹那,动作猛地一僵!一股难以抑制的剧烈咳嗽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

“咳咳咳……咳咳……”

那咳嗽声撕心裂肺,仿佛有无数无形的钢针在穿刺他的肺腑,要将他残存的生命力都从喉咙里挤压出来。龙岩猛地弯下腰,整个人佝偻成一张痛苦的弓,一手死死抓住药柜边缘,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泛白,似乎要将那木头捏碎,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口鼻,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原本还算平稳的气息瞬间变得紊乱而急促,如同破旧的风箱。

“爷爷!”龙五大惊失色,心脏骤然缩紧,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却被身体的无力感牢牢钉在原地,只能徒劳地伸着手,焦急地呼喊。

龙岩背对着他,猛地抬起那只未抓药柜的手,做了一个极其坚决的阻止手势,示意他不要动。咳嗽声持续了足足十几息的时间,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龙五的心上,才渐渐平息下来。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直起腰,肩膀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耸动,呼吸粗重得如同濒死的野兽。

龙五眼尖,赫然看到爷爷那只捂住嘴的手指缝隙间,竟有一抹刺眼的暗红色血迹渗出!那血色深沉,带着不祥的意味,灼痛了他的双眼。

“爷爷!您……您咳血了?!”龙五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惊恐,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蹦出来。他这才猛地想起,爷爷早年受过极重的暗伤,多年来一直靠汤药苦苦压制,连味觉退化也是因此而起。平日里虽时有咳嗽,但从未像今日这般剧烈,更未见过咳血!一种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龙岩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手,用那宽大破旧的袖子快速而用力地擦去嘴角和掌心的血迹,又将那沾血的袖子紧紧攥在掌心,试图掩藏起来。他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平静的笑容,但那笑容却苍白无力,掩不住眉宇间骤然加深的疲惫和灰败之色,仿佛一瞬间又苍老了十岁。

“无妨,”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带着明显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叶深处艰难挤出,“老毛病了,一时气急攻心,牵动了旧伤而已,歇息片刻便好。”他试图让语气显得轻松,但那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

“可是您都咳血了!”龙五心急如焚,哪里肯信这轻描淡写的说辞,“爷爷,您的伤……是不是又加重了?”他想起昨日胖虎还说爷爷做菜盐重得难以入口,今日又亲眼见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再联想到之前听闻父母惨死的真相,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他在这世间仅存的根与灯塔,他无法想象,更不能承受失去爷爷的后果。

龙岩走到墙角的水缸边,舀起一瓢冰冷的山泉水,漱了漱口,又用力洗了把脸,冰凉的水珠顺着他深刻的脸颊皱纹滑落,试图洗去那份病态的潮红,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他走回床边,看着龙五焦急万分的、几乎要哭出来的眼神,沉默了片刻,知道瞒不过去,终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尽的沧桑与无奈。

“旧伤沉疴,如附骨之疽,纠缠多年,岂是那么容易好的?”他缓缓坐在床沿,语气平淡得近乎麻木,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久远的故事,“当年带你逃出重围,一路被影龙殿爪牙追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为了护你周全,强行催动秘法,燃烧本命精血,虽侥幸逃脱,却也伤了根本,留下了这无法治愈的道基之伤。”他抬起自己那双微微颤抖的手,目光落在上面,仿佛在凝视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这些年,不过是靠着药物和一口心气硬撑着罢了,只想看着你……平安长大。”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龙五,带着复杂的情绪:“这伤,平时不显,但最忌情绪剧烈波动,或是动用超出负荷的力量。方才……听闻你决意踏上龙途,我心绪激荡,既有欣慰,亦有万千担忧……一时未能压制住伤势,让你担心了。”他轻描淡写地将咳血的原因归咎于自己的情绪,试图减轻龙五的心理负担。

龙五听着爷爷平静得近乎残酷的叙述,心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他这才明白,爷爷那看似寻常的咳嗽背后,隐藏着如此沉重的伤痛和牺牲!是为了保护他,这个当时嗷嗷待哺的婴儿,爷爷才伤成这样!是为了让他能在这偏远山村平安长大,爷爷才独自一人,默默承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像一头受伤的老狼,舔舐着伤口,却将最坚强的一面留给了他!

自责、愧疚、心痛……种种情绪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冲垮了堤坝,涌上心头,让他喉头哽咽,鼻尖酸涩。他之前还沉浸在自身获得力量的奇异感受和得知身世的震撼中,却完全忽略了身边至亲之人正在承受的巨大痛苦与煎熬。

“爷爷……”龙五的声音哽咽了,眼圈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拼命打转,“都是孙儿不好……是孙儿连累了您……若不是为了我,您也不会……”后面的话,他再也说不下去,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傻孩子,胡说什么。”龙岩伸出粗糙的手掌,带着熟悉的草药气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动作一如既往的温和,仿佛能抚平所有伤痛,“保护你,是爷爷的责任,也是我活下去的念想。看到你平安长大,如今更有担当,爷爷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笑意,但随即,那笑意便被更深的严肃所取代,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恳切的神色,“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凝重:“五儿,你记住,爷爷这伤,你无需挂怀,更不要因此乱了方寸。你的路,才刚刚开始,前方有更多、更危险的敌人和挑战在等着你。你若因我而分心,甚至做出不理智的决定,那才是真正辜负了爷爷这些年来的隐忍与付出,也辜负了你身上流淌的、承载着希望与仇恨的帝血!”

龙五看着爷爷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决,看着那深陷的眼窝中燃烧着的、名为期望的火焰,牙齿紧紧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他明白爷爷的意思,爷爷是怕他因为担心伤势,而放弃变强的决心,或是冲动行事,徒然送命。

他重重地点头,用尽全身力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仿佛要将那些软弱和悲伤都碾碎在胸膛里。他抬起泪眼模糊的双眼,一字一句,如同立誓般说道:“孙儿明白!孙儿不会让您失望!我会尽快养好身体,努力变强!不仅要手刃仇敌,重振帝族,更要寻遍天下灵药,踏遍九州四海,治好爷爷您的伤!”

少年的承诺,带着未脱的稚气和哭腔,却异常坚定,如同初生的磐石,蕴含着不可动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