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映荷点头,盘腿坐下,指尖再次引出菌丝,垂入土中。她不再试图追踪外部信号,而是专注监听山坳内的每一丝动静。她的感知比陈砚更深,能捕捉到菌丝之间的信息传递频率,就像听懂了大地的语言。
赵铁柱则默默起身,走向田间的水阀,检查昨晚共感时震松的接口。他拧紧螺丝,拍了拍生锈的阀门盖,动作沉稳。他知道,水利是这片土地的生命线,一旦断流,作物枯死,村民饮水困难,恐慌就会蔓延。而恐慌,正是敌人最希望看到的。
风吹过稻田,新叶摇晃,发出沙沙的响。远处,那辆皮卡缓缓启动,向前滑行了一小段,又停下。
就在这时,周映荷忽然抬起头。
她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
“不对……”她低声说,“他们不是在等里面的消息。”
“他们在等另一个信号。”
陈砚立刻迈步回来:“什么信号?”
她睁着眼,瞳孔却像是失焦了片刻,仿佛在接收某种来自地底的讯息。然后她缓缓抬起手,指向镇子方向——
“古井。”她说,“井底的菌丝……刚刚被人触碰过。”
陈砚瞳孔一缩。
那口井位于村中心,已有三百多年历史,传说是第一代陈氏先祖立桩定界之处。井水常年清澈见底,冬暖夏凉,从未干涸。更重要的是,它是整个地下菌网的“锚点”之一,相当于神经中枢的关键节点。
如果有人试图干扰那里……
“他们想逆向接入!”陈砚脱口而出,“通过物理接触激活休眠菌丝,绕过我们的防御机制,直接篡改地脉流向!”
赵铁柱脸色变了:“那岂不是等于……打开大门?”
“不止。”周映荷声音发冷,“他们会释放抑制剂,破坏共生关系。一旦菌王失去对外界的感知能力,就会进入休眠状态。到时候,整片生态系统都会崩溃。”
三人互视一眼,无需多言。
“我去拦。”赵铁柱抓起工具袋就要走。
“不行。”陈砚拦住他,“你现在状态不稳定,贸然使用水脉容易反噬。而且你去了也是单打独斗。”
“那你说怎么办?”赵铁柱吼了一声。
“我去。”周映荷忽然站起来,灰白的发丝随风扬起,“我能顺着菌丝潜入井底,提前封锁通道。你们一个守外围,一个维持整体平衡。”
“太危险!”赵铁柱反对,“你要是被截断联系,根本出不来!”
“所以我需要你们配合。”她冷静地说,“陈砚负责监控全局,你在西渠布设应急分流,一旦井口压力异常,立刻引水冲刷表层菌膜,制造干扰。”
陈砚点头:“可以。但我还有一个条件——带上这个。”
她从怀里取出一枚铜铃,样式古朴,铃舌却是用一段干枯的菌丝制成。
“祖上传下的‘唤灵铃’,能在紧急时刻唤醒深层菌群。”她说,“但它只能用一次,用了之后,三年内无法再建立同等强度的共感。”
周映荷接过铃铛,轻轻握在手中:“值得。”
她不再犹豫,转身走向村落。脚步轻而坚定,每一步落下,脚下的泥土似乎都在微微震颤,仿佛大地在迎接她的归来。
陈砚望着她的背影,低声对赵铁柱说:“准备吧。接下来每一分钟,都是生死时速。”
赵铁柱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快步奔向西渠。
陈砚独自留在坡顶,再次取出残卷,平铺于膝。她割破指尖,滴下一滴血。鲜血迅速渗入纸面,纹路骤然亮起,如同星河浮现。
她闭目,神识沉入地底。
视野豁然展开——
无数菌丝如银河般纵横交错,编织成一张覆盖数十平方公里的生命网络。每一个节点都在闪烁,传递着温度、湿度、震动、情绪……而在这庞大图景中央,一道陌生的波动正悄然逼近古井。
那是人为植入的频率,伪装成自然节律,企图混入系统。
“想偷袭?”陈砚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那就看看,是谁先撑不住。”
她双手结印,低声诵念:
“土为骨,水为脉,菌为魂,心为契——守!”
刹那间,整片东岭的地下世界仿佛集体苏醒。
古井周围,泥土悄然隆起,一圈圈环形菌斑破土而出,形成天然屏障;西渠水流自动加速,汇聚成一股暗流,蓄势待发;山坳中的孢子球猛然膨胀一圈,将三名入侵者的气息彻底屏蔽。
而在井底深处,周映荷的身影已悄然抵达。
她赤足踏在湿滑的石壁上,手中铜铃轻晃,无声无息。菌丝自她指尖蔓延,如蛛网般铺展,迅速覆盖井壁每一寸角落。
她感受到了——那个外来信号,就在下方三米处,正试图穿透岩层,接入主干。
“抱歉。”她轻声说,“这条路,不允许通行。”
她举起铜铃,用力一摇。
没有声音响起,可整个地底,却传来一声只有生命才能听见的震鸣。
刹那间,万籁俱寂。
紧接着,井底深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某种机械结构崩解。那股入侵的频率戛然而止,如同被巨口吞噬。
与此同时,村口那辆黑色皮卡猛然熄火,车内两名男子同时抱头惨叫,鼻腔流出带着绿丝的血液。
他们失败了。
陈砚睁开眼,长舒一口气。
她抬头望天,乌云渐散,阳光洒落在稻田之上,万物复苏。
她知道,这场战斗远未结束。
但他们已经证明了一件事——
这片土地,从来就不属于贪婪之人。
它只认血脉,只护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