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内的油灯在黎明前摇曳,江步月将最后一层纱布缠上牛放的膝盖,血腥味混着药粉的苦味在空气中浮动。
王劲川佝偻着背凑上前,摸了摸牛放的额头,瞬间松了口气:“退烧了,退烧了就好了......”
“谢天谢地。”林泽洲在门口扶着草垛站起身,布满老茧的手不住颤抖。
他们在那些人眼里连田埂上的野草都不如,今天要不是望朝,老牛这会儿怕是要和去年冻死的老黄狗一样,被草草拖去山脚埋了。
寒风从门缝灌进来,吹得棚顶茅草簌簌作响,像在替他们无声叹息。
望朝打开带来的瓦罐,牛骨汤的热气登时漫出来,混着野山椒的辛辣与葱花的清香,“都趁热喝口汤,身子暖了才抗冻。”
张书涵摸出几个豁口陶碗,她倒汤的手腕稳如秤砣,一滴汤水都没有浪费。
林泽洲捧着陶碗的手布满冻疮,指节肿得像发紫的胡萝卜,却把碗举得极稳,热气扑在他凹陷的脸颊上,熏得眼底泛起水光。
王劲川吸溜着汤,喉结剧烈滚动,粗瓷碗挡住了他颤抖的嘴角。
小锦阳蹲在墙角,棉袄袖口磨得发亮,鼻尖几乎要戳进汤里,每次啜饮都像在品尝世间最珍贵的琼浆,舌尖卷着汤汁,生怕浪费半滴。
江步月望着这一幕,喉间泛起股股酸涩感。
这些人曾是妙手回春的大夫、讲台上传道授业的老师、实验室里钻研数据的学者,各个都是行业里响当当的人物。
可如今,因为一个莫须有的名号,他们的努力付之一炬,只能任人欺凌。
然而这样的场景,在这片土地上不知上演了多少回。
“小朝啊......”牛放的声音从炕上传来,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又给你添麻烦了……”
“躺着别动。”望朝立刻转身按住他的肩膀,递上一杯热水,“牛叔,到底怎么回事?”
水杯边缘还冒着袅袅热气,在昏黄的油灯下氤氲出朦胧的雾气。
牛放闭上眼,喉结剧烈滚动,仿佛在吞咽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gwh新来的主任钱立,不知道从哪听说我有几本祖传的药方......”
说到这里,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在破旧的棉被下不住颤抖,“他们把牛棚翻了个底朝天,连草垛都拆了,这几天更是各种大小会,非要我招。
我坚持说自己没有藏私,所有东西在抄家的时候上交了,可gwh的人根本不信,后来就改文斗为武斗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深深的疲惫与绝望,说到最后,眼角溢出一滴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缓缓滑落,消失在枕巾里。
棚内一片寂静,只有寒风从墙缝里钻进来,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王劲川等人握紧了手中的陶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小锦阳缩在角落,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紧紧咬住嘴唇不敢出声。
“这钱立什么来头?”望朝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挎包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