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妹妹的腿被腐化灵髓侵蚀,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用尽方法却无法逆转的锥心之痛。
想起了在牙木林据点,面对腐化炸弹的恐怖爆炸,她瞬间的崩溃失神,需要他强行将她拉回现实。
再往前,又是他一次又一次地站在她的身前。
“什么都不为。”
“为了我身后的一切。”
现在——
他又要走了。
大概,是要去一个无法轻易联系的地方。
而他留给她的、这唯一的、跨越距离的“魔法”,她却无法可靠地掌握。
一直以来,她都是月影家族的继承人,是边境游骑兵的指挥官,是下属眼中坚韧果敢的“月影猎手”。
她习惯了用手中的弓箭和肩头的责任去对抗一切威胁,守护她所珍视的一切。
可在他面前,在他所带来的这些完全超出她认知和理解范围的力量与知识面前,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局限”,甚至…“渺小”。
她可以率领游骑兵冲锋陷阵,可以潜入密林猎杀强敌,可以处理繁杂的军务,可以面对贵族的刁难,拦下那些献媚。
却搞不定这一个简单的、冷冰冰的按键。
挫败感、对未来未知的恐惧、对自身无能的愤怒、以及那份早已深种却因离别在即而变得无比尖锐的情感…所有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一直以来用以武装自己的所有壁垒。
她没有嚎啕大哭。
那不符合月影指挥官的尊严。
她只是缓缓地、无力地松开了紧握着电台的手,任由那冰冷的墨绿色方块“咚”一声落在铺着柔软兽皮的桌面上。
然后,她将额头深深抵在冰凉的木质桌沿,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
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在桌底留下深色的痕迹。
她咬着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呜咽,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抽气声,在寂静的树屋里,被放大得令人心碎。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终于卸下了所有的坚强,独自品尝着那份几乎要将她吞噬的脆弱与无助。
她抱怨着,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
“为什么我…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月光透过树屋的窗棂,安静地流淌进来,温柔地包裹着她颤抖的身影,仿佛森林也在为她沉默地哀伤。
过了许久,也许只是几分钟,颤抖的肩膀终于渐渐平息。
她抬起头,青绿色的眼眸因为泪水的洗涤,在苔藓灯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却也带着一种破碎后的疲惫。
她伸出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擦去脸颊上的泪痕,动作缓慢而郑重。
然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回到那台沉默的电台之上。
这一次,那眼神里少了几分慌乱,多了几分固执,甚至是一丝…倔强的狠厉。
她不会再让自己,在需要用到它的时候,出现任何差错。
“绝不。”
她重新坐直身体,深深呼吸,将胸腔里所有残余的哽咽和酸楚都压了下去。
再次拿起电台,手指异常稳定地找到开关,拧动。屏幕亮起。切换到指定频道。确认。
她的拇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稳稳地按下了ptt键。
这一次,她没有犹豫,没有迟疑,对着电台,用清晰而冷静的声音,回想起了一心一次次冷峻的话语,模仿着他的语气道:
“这里是根脉守望,呼叫珀尔修斯3-1。请回复。”
说完,再一次,松开。
她记着他下午的教导,补充了明确的呼叫内容,而非无意义的词句。
电台依旧沉默。
她紧紧盯着那漆黑的屏幕,等待着。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考验她刚刚重建起来的决心。就在那份固执开始被失望侵蚀,眼眶再次微微发热时——
电台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紧接着,那个熟悉、带着一丝无奈调侃,却又无比真实的声音,清晰地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啊…哈喽哈喽?…抱歉啊指挥官,我刚刚还在开会,你知道的,北边那些家伙就喜欢给我搞点额外的麻烦,哎,烦死了。完毕——”
声音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教学式的随意:“哦,我这脑子,忘记说了,我们通常完话会说一声,完毕,表示你可以回复了。”
是…他的声音。
他真的收到了。
她的呼叫是成功的!她所有的步骤都没有错!
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那股支撑着她的倔强狠厉如同退潮般消散。
先前压抑的所有委屈、不安和此刻涌上的宽慰与欣喜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维持不住挺直的坐姿。
她轻轻地、几乎是脱力地趴在了冰凉的木制桌案上,侧过头,将脸颊枕着手臂,目光却一秒不曾离开那台正闪烁着微光的电台。
青绿色的眼眸里,火焰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软而潮湿的专注,仿佛透过那冰冷的屏幕,就能看到那个正远在临溪树屋里、挠着杂乱黑发抱怨着的人类。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她按下ptt键,声音因为刚才的情绪和此刻的姿势,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闷闷的鼻音和依赖之气:
“晚…晚上好。我…知道了。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