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迈开了步伐,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掌控全局的韵律感。
此刻,那双绿眸完全暴露在黎明的微光下。它们如同两块被溪水冲刷了千万年的翡翠,沉静、剔透,却又深不见底。
没有愤怒,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被挑衅的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精准地穿透了喧嚣的空气,穿透了凯拉斯燃烧的怒火和周围精灵们复杂的目光。
他没有看凯拉斯。甚至没有去看那些质疑的老战士,或是眼神动摇的新兵。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精准地、毫无偏移地,落在了就站在他身侧不远处的莉兰妮·月影身上。
莉兰妮依旧站在那里,青绿色的眼眸如同寒潭,淡金色的发辫在晨风中纹丝不动。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箭袋冰冷的皮革。
她的侧脸线条又一次紧绷,下颌微微抬起,承受着整个哨站所有目光的重量——质疑的、愤怒的、期待的、茫然的。
一心的目光,就这样稳稳地、毫无偏移地,锁定在莉兰妮的侧脸上。
晨光艰难地撕破更高处的树冠,一缕金色的光束如同舞台的聚光灯,恰好穿透枝叶的缝隙,斜斜地打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将弥漫的尘埃映照得纤毫毕现。
一心的半边脸沐浴在柔和的金光里,勾勒出头盔之下年轻却坚毅的轮廓,而另一半脸则隐在古树巨大根脉投下的深邃阴影中,绿瞳在明暗交界处闪烁着幽微难辨的光芒。
他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界碑,一半连接着晨曦的希望,一半扎根于战争的阴影。
凯拉斯那只完好的拳头捏得更紧了,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轻响。老战士愤懑的喘息声清晰可闻。整个前哨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随着一心的视线,聚焦到了莉兰妮的身上。
压力,无声地转移了。这不再是凯拉斯与一心之间的争执,而是整个哨站的传统与未知、荣耀与生存之间的抉择,重重压在了这位年轻指挥官的肩头。
一心不需要言语。他不需要反驳凯拉斯的“荣耀”,不需要解释战术的“高效”,甚至不需要回应那些“巫术”和“运气”的指控。
他只是用这无声的、绝对的、甚至带着一丝命令意味的凝视,将最终的决定权,将这场理念之争的评判,稳稳地抛给了那位站在他身侧、代表着哨站最终意志的银弓游骑兵,那位月影猎手。
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树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
树脂工坊里,一滴加热过头的树脂终于承受不住,“啪”地一声滴落在下方的冷却模具里,那声响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又像是在为这凝固的画面敲下了一个沉重的顿点。
所有精灵的目光,都死死钉在莉兰妮那紧抿的、线条优美的唇上,等待着那决定哨站未来走向的第一个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