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驾离开丹枫城时,声势浩大。怜舟沅宁此行明为赈灾,暗查积案,仪仗虽全,速度却不慢。
越近江南道,景象越发凄惨。赤地千里,蝗虫虽已过境,留下的却是被啃噬殆尽的荒芜田埂和奄奄一息的枯瘦流民。道路两旁,时见倒毙的饿殍,空气中弥漫着绝望与腐臭的气息。
怜舟沅宁坐在銮驾内,面色沉静,指节却因用力握着奏报而微微发白。
奏报上是沈瑶初步统计的灾情:受灾郡县十一,饥民逾五十万人,官仓存粮难以为继太久。
“陛下,今日又看了一路的奏折了,不如先休息片刻?”这一路上贺知礼难得的话少,只会在这种时候温声几句。
怜舟沅宁摆摆手,“朕的子民如今处在这般水深火热之中,朕要如何能安心休息呢?”
贺知礼闻言,便也不再多劝,只是默默将一杯温热的茶水推到她的手边,自己则抱臂靠在车壁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耳听八方,警惕着车外的任何异动。
他本意是想骑马护在一旁,但临近闹灾的地方,动乱愈演愈烈,他深知以自己这副“容貌不俗”的男子之身在外策马,不仅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更会让暗中窥伺的视线过多聚焦于御驾,反而不美。
“陛下,前面就是江宁府地界了。”孙德阳在车窗外低声禀报。
“传令下去,仪仗不入江宁府城,直接转道去灾情最重的河州。”怜舟沅宁的声音透过车帘传出。
“陛下,河州如今流民聚集,恐生暴乱,龙体安危……”随行的官员急忙劝阻。
“朕若安居府城,如何亲眼看看这人间地狱?又如何知道,朕的粮食,究竟去了哪里!”怜舟沅宁语气陡然转厉,“按朕说的做!”
贺知礼却在此时开口,他的目光扫过后面那辆稍小些的马车,“草民和大人们自然知道陛下九五之尊,英明神武,只是随行的两位殿下,怕是见不得此种炼狱景象,受不住这般冲击。”
怜舟沅宁深深看了贺知礼一眼,瞬间明了他的意图。
她沉吟片刻,顺水推舟:“贺卿所言有理。孙德阳,传旨:仪仗入驻江宁府行宫。沈瑶,你带一队精锐,并江宁府尹及主要属官,随朕即刻改道河州。”
“慕容侍君与顾朗仪……来都来了,就该一道去看看,若是连这点场面都受不住,也便不用同朕一起办差了。”
“臣遵旨!”沈瑶立刻领命。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大队人马转向江宁府城,而一支精简却精悍的小队,护着怜舟沅宁的銮驾,带着面色瞬间苍白了几分的慕容璟和眼神晦暗不明的顾元丞,转上了通往河州的荒芜官道。
越往河州方向,景象越是凄惨。零星有灾民看到这支显贵的车队,眼中燃起微光,却被护卫谨慎地隔开。怜舟沅宁命人沿途分发少量干粮,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陛下,情况比奏报所言,只怕更为严重。流民眼中已有戾气,官仓若真无粮,恐生大变。”
贺知礼俊俏的面容已经褪去了昔日的纨绔。
怜舟沅宁冷笑一声:“朕倒要看看,是蝗虫吃光了粮食,还是……”
她话未说完,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隐约有哭喊和呵斥声传来。车队缓缓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