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春分刚过,深圳的风就褪去了最后一丝凉意,龙华小区里的芒果树冒出嫩黄的新叶,凤凰木的枝桠间也藏了零星花苞。林晚星下班回家时,刚走到单元楼下,就看到快递员抱着一个印着“东北特产”的纸箱站在门口,见她过来,笑着递上笔:“林女士,您母亲寄来的包裹,麻烦签个字。”
“我妈寄的?”林晚星接过笔的手顿了顿,指尖触到纸箱表面的褶皱,心里泛起一阵暖意——自从去年林朝阳决定留在东北,母亲王秀兰似乎就多了个习惯,隔三差五会寄些东西来,有时是晒干的蘑菇、木耳,有时是手工纳的布鞋,而最近这半年,包裹里总会多一样东西:给小念星的玩具。
签完字,她抱着纸箱往家走,脚步都轻快了些。楼道里飘着赵慧兰熬的排骨汤香,刚到门口,门就被拉开了——八岁的江念初扎着两个小揪揪,辫子上还系着王秀兰去年寄来的红绳,校服领口的校徽亮晶晶的,显然是刚从学校回来。看到林晚星怀里的纸箱,她眼睛瞬间亮了,立刻蹦出小名:“妈妈!是外婆寄来的吗?是不是有我的玩具呀,小念星等好久啦!”
“刚放学就惦记玩具?”林晚星笑着把纸箱递给她,看着她迫不及待地找剪刀拆包装,“在学校老师是不是又夸江念初听话了?”江念初一边拆包装,一边点头,小脸上满是骄傲:“老师说江念初今天默写全对,还让我当小老师带同学读课文呢!不过外婆的玩具更重要,上次视频外婆说,要给小念星寄东北的小老虎玩偶,跟哈尔滨冰雪大世界的老虎冰雕一样可爱!”
客厅里,赵慧兰正哄着三岁的江念熙和江逸辰玩积木,江哲则在厨房帮江卫国打下手。听到玄关的动静,赵慧兰抬头看过来,张口就喊小名:“念星回来啦?快打开看看,你外婆寄的粘豆包,上次你就念叨了好几天,这次奶奶给你蒸热了就能吃。”
江念初蹲在玄关处,小手动得飞快,纸箱里的东西一件件被翻出来:先是两袋真空包装的粘豆包,接着是一罐晒干的红枣,最后,一个巴掌大的布老虎玩偶滚了出来——老虎的耳朵缝着黑色绒布,眼睛是用黑色纽扣缝的,肚子上还绣着“平安”两个红字,针脚算不上精致,却透着股笨拙的认真。
“哇!是小老虎!”江念初一把抱起布老虎,举到江念熙面前,声音里满是雀跃,“熙熙你看,外婆给姐姐寄的老虎玩偶,是不是很可爱?以后姐姐抱着它睡觉,就像外婆在身边一样!”江念熙伸着胖乎乎的小手要抓,嘴里“咿呀”地叫着;江逸辰也凑过来,小脑袋蹭着玩偶的耳朵,惹得大家都笑了。
林晚星从纸箱里拿出一张折叠的信纸,是王秀兰写的。字迹有些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很认真:“晚星,粘豆包是我新蒸的,放凉了晒干的,吃的时候用热水泡软就行;红枣是你爸去山上摘的,没打农药,给念星和俩小的当零食。给念星的老虎玩偶是我跟邻居张婶学的,第一次做,可能不好看,你别让孩子嫌弃。对了,问问念星,有没有想外婆?外婆每天都想小念星,想知道小念星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吃饭。”
看着信里“有没有想外婆”这六个字,林晚星的眼眶突然有点热。她想起以前,王秀兰其实不算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江念初刚出生那几年,每次视频,王秀兰总是忙着问“江念初有没有生病”“在学校有没有受欺负”,很少会直白地叫小名、问“想不想外婆”;有次林晚星让江念初对着镜头喊“外婆”,王秀兰还会不好意思地摆手:“别让孩子瞎喊,我忙着做饭呢,江念初在学校要好好听老师的话。”
可自从去年冬天,林晚星带着江念初回东北探亲,王秀兰的态度就悄悄变了。那天刚到哈尔滨西站,寒风卷着雪沫子吹过来,林晚星就看到王秀兰站在出站口,怀里抱着个粉色的毛绒兔子玩偶,冻得鼻尖通红,却一眼就认出了江念初。她快步走过来,一把拉住孩子的手,张口就喊小名:“念星!外婆在这儿呢!这是外婆给你买的兔子玩偶,你小时候说喜欢兔子,不知道现在小念星还喜不喜欢。”
江念初抱着兔子玩偶,仰着头,小声喊了句“外婆”,然后扑进她怀里:“外婆,小念星好想你呀!江念初在学校很乖,老师都夸我呢!”就是这句话,让王秀兰的眼圈红了,她伸手摸了摸孙女的头,半天没说出话,最后只是拉着她的手往家走:“外婆给小念星炖了排骨,咱们回家吃,让江念初尝尝外婆的手艺。”
从那以后,王秀兰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对着江念初,总是小名、大名换着叫,满是疼爱。每天早上,她会早起给江念初梳辫子,一边梳一边念叨:“念星的头发又长了,外婆给你扎个跟你妈妈小时候一样的辫子,这样江念初去邻居家玩,大家都知道是外婆梳的。”晚上,她会坐在炕边,给江念初讲东北的故事,讲她小时候在雪地里追兔子、在松花江边上看冰灯的趣事,听得江念初眼睛都亮了,抱着她的胳膊说:“外婆,明年小念星还要来东北,跟你一起堆雪人!江念初还要带同学的照片来,让他们看看东北的雪!”
探亲结束回深圳那天,王秀兰送他们到车站,把一个装着玩具的布包塞给江念初,反复叮嘱:“这里面有外婆给念星缝的布娃娃,还有东北的小陀螺,想外婆了就看看玩具,给外婆打视频电话。江念初在学校要好好读书,下次外婆去深圳,要听老师夸你哦!”江念初抱着布包,红着眼圈点头:“外婆放心,江念初会好好读书的,小念星每个周末都给你打电话!”
自那以后,王秀兰就开始频繁地给江念初寄玩具,信里、视频里,也总不忘叫小名、问思念。第一次寄的是手工缝的布娃娃,娃娃的裙子是用王秀兰年轻时的碎花布改的,头发是用黑色毛线做的,信里写着:“念星,外婆给你做的布娃娃,你可以给它起个名字,就像江念初有好朋友一样,布娃娃也是小念星的好朋友。”第二次寄的是木制的小陀螺,上面还刻着“江念初”三个字,王秀兰在视频里说:“老师说江念初爱运动,这个陀螺能锻炼身体,小念星跟同学比赛的时候,一定要赢呀!”第三次寄的是一串冰糖葫芦形状的钥匙扣,红色的珠子串成糖葫芦的样子,挂在书包上正好,电话里王秀兰特意问:“念星,钥匙扣挂在书包上,同学们有没有说好看?江念初在学校要跟同学好好相处哦。”
每次收到玩具,江念初都会第一时间给王秀兰打视频电话,对着镜头一会儿说小名,一会儿说大名,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外婆,您寄的陀螺太好玩了,小念星跟小区里的小朋友比赛,我赢了!老师说江念初不仅学习好,运动也厉害呢!”“外婆,布娃娃的裙子好漂亮,同学们都说像小公主的裙子,小念星每天都给它梳头发,就像外婆给我梳一样!”
电话那头的王秀兰,总是笑得合不拢嘴,一边听一边问,语气里满是牵挂:“念星有没有想外婆呀?外婆昨天去市场给你看了小老虎玩偶,等下周给你寄过去,让江念初在学校跟同学炫耀炫耀,外婆的手艺好不好。”
“妈妈,我要给外婆打电话!”江念初抱着布老虎玩偶,拉着林晚星的手往客厅跑,小脸上满是急切,“我要告诉外婆,小念星超级喜欢这个老虎玩偶,江念初明天要把它带去学校,跟老师同学说这是外婆做的!”
林晚星拿出手机,拨通了王秀兰的视频电话,刚响了两声就被接起。屏幕里出现王秀兰带着笑意的脸,背景里还能看到林朝阳在磨具厂获奖的奖状——那是上个月林朝阳当技术组长后,王秀兰特意贴在客厅墙上的。看到江念初,王秀兰立刻笑开了:“念星!收到外婆寄的老虎玩偶了吗?喜欢吗?小念星今天在学校有没有好好上课呀?”
“喜欢!太喜欢了!”江念初把布老虎举到镜头前,使劲点头,小脸上满是兴奋,“外婆,老虎的眼睛好可爱,小念星要抱着它睡觉!今天江念初默写全对,老师还奖励了小红花呢,我把小红花夹在课本里,下次给外婆看!”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王秀兰笑得眼角皱起细纹,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江念初的脸,“念星有没有想外婆呀?外婆昨天去松花江边上散步,看到有小朋友在放风筝,就想起你上次说喜欢放风筝,等你放暑假来东北,外婆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让江念初看看松花江有多美,回去跟老师同学讲。”
“好呀好呀!”江念初激动地跳起来,辫子上的红绳晃个不停,“外婆,小念星好想你呀!我昨天还跟熙熙、辰辰说,外婆做的粘豆包最好吃了,他们都想尝尝呢!江念初还跟同学说,外婆家有好大的雪,冬天可以堆雪人,同学都羡慕小念星有个东北的外婆!”
林晚星站在旁边,看着屏幕里母亲温柔的样子,心里满是感慨。以前王秀兰总把爱藏在行动里,很少说出口,连叫孩子都更习惯喊大名“江念初”,觉得这样更正式;可现在,她会直白地叫小名“念星”,会反复问“有没有想外婆”,会记得孩子在学校的小事,会把思念藏在一个个玩具里,跨越两千多公里寄过来。她知道,母亲的转变,是因为终于放下了对“添麻烦”的顾虑,也终于明白,孩子需要的不仅是“江念初要听话”的叮嘱,更是“小念星被想念”的温暖。
“妈,您别总给念星买玩具,家里玩具都快堆不下了。”林晚星接过手机,笑着说,“您最近身体怎么样?风湿还犯吗?朝阳说您上次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恢复得挺好。”
“挺好挺好,你朝阳弟每天下班都来给我熬药,你爸也帮着做家务,我清闲得很。”王秀兰的语气里满是满足,目光却还盯着屏幕里的江念初,“就是有点想念星,想熙熙和辰辰。昨天视频看到辰辰会走路了,真是快,上次见他还只会爬呢。江念初又长高了吧?在学校要多吃点饭,别挑食。”
“等放暑假,我带孩子们回东北看您。”林晚星说,“到时候让念星跟您学做布老虎,让她给您讲讲江念初在学校的趣事,咱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好啊!”王秀兰的声音里透着期待,“我到时候给孩子们做东北的锅包肉、地三鲜,再带你们去冰雪大世界——虽然夏天没有冰雕,但松花江边上的风凉快,还能坐船呢。让江念初好好玩玩,回去跟同学有更多故事讲。”
挂了电话,江念初抱着布老虎玩偶,跑到江念熙和江逸辰身边,叽叽喳喳地讲外婆的故事:“熙熙,你知道吗?外婆家有好大的雪,冬天可以堆雪人,还可以滑冰滑梯。等暑假咱们去外婆家,外婆会给小念星做最好吃的粘豆包,还会给江念初做新裙子呢!”江念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布老虎的耳朵;江逸辰则凑过来,抱着玩偶的尾巴,嘴里“咯咯”地笑。
赵慧兰端着排骨汤走过来,看着三个孩子的样子,笑着对林晚星说:“秀兰现在真是变了不少,以前跟孩子视频,总叫江念初,还不好意思多说;现在每次都先问念星想不想她,还总想着给孩子寄东西,连孩子在学校的小事都记着。”
“是啊,以前总觉得她把爱藏得太深,现在才知道,她只是不擅长表达。”林晚星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的布老虎、红绳,还有那封字迹歪扭的信,心里满是温暖,“自从朝阳留在东北,她身边有了依靠,也敢把心里的牵挂说出来了。现在她叫‘念星’比叫‘江念初’还顺口,可见是真把孩子放在心尖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