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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偷偷收拾行李(1 / 2)

九八年腊月二十八的凌晨,盛达电子厂的宿舍区还浸在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里。北风卷着碎雪粒,打在宿舍的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像谁在窗外轻轻翻着书页。林晚星坐在床沿,后背贴着冰冷的铁架床,借着窗帘缝漏进来的残月微光,指尖反复摩挲着帆布包的拉链——这是她进厂时在镇上地摊花二十块钱买的包,边角已经磨出了灰白的毛边,拉链头还掉了块漆,此刻却要装下她往后日子的全部念想。

宿舍里静得能听见另外三张床的空荡。李姐、刘芳和赵倩昨天下午就背着行李往老家赶,临走时李姐把半袋红糖塞进她手里,说“二十八煮点糖水,盼个顺遂”;刘芳蹲在床边,把没缝完的布偶塞到她枕头下,针脚里还留着半截蓝线,说“等你去深圳,就把它缝完当护身符”;赵倩则攥着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了“深圳”两个字,反复叮嘱“到了那边记得写信,地址我抄在你笔记本里了”。可她们都不知道,林晚星根本等不到约定好的“年初二跟小虎妈一起走”——昨晚翻来覆去到后半夜,听着远处村里零星响起的鞭炮声,她终于咬了牙:今天就收拾好所有东西,等后天凌晨天没亮,再悄悄坐上去深圳的车。早一天到深圳,就能早一天攒够读书的钱,早一天离那个“能安安稳稳坐在桌前读书”的梦想近一点。

她先从枕头下摸出那本《红楼梦》。深蓝色的封皮被手指捻得发皱,书脊处用透明胶带粘了三层,还是能看见裂开的缝,像一道没长好的伤疤。这是去年秋天在镇上旧书摊淘的,摊主看她蹲在摊前翻了半个钟头,手指反复蹭过“黛玉葬花”的插图,五块钱的书只收了她三块五。在电子厂的半年里,这本书是她唯一的“避风港”——夜班熬到凌晨一点,机器轰鸣声裹着焊锡的焦味飘过来,别人靠抽烟提神,她就把书藏在工位抽屉最里面,趁周组长去茶水间的空当,飞快翻两页。黛玉葬花的段落旁,她用铅笔描了朵小小的花,花瓣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毛;宝玉挨打时的对话夜里的星星,让她在焊电路板的重复劳作里,还能清晰想起“读书”两个字的模样,想起曾经坐在教室里,阳光落在课本上的暖。

林晚星把书抱在怀里,鼻尖蹭过微凉的封皮,心里泛酸。她想起上次刘芳收拾宿舍,看见这本书还笑:“晚星,你咋还看这种‘闲书’?不如多睡会儿觉,熬夜熬坏了身子咋挣钱?”当时她没敢说,其实她是想从书里找个“不一样的活法”——不是每天盯着电路板上的铜箔,算着“焊一块板八分钱,加班一小时两块五”的工资;不是在周组长的骂声里,把烫红的手指悄悄藏在袖口;而是能安安稳稳坐在桌前,读自己喜欢的书,不用怕耽误生产,不用怕别人说“女孩子读书没用”。她把书小心地放进帆布包最底层,又垫了两件叠得方方正正的旧毛衣——一件是母亲织的灰毛衣,一件是李姐送的蓝毛衣,怕路上颠簸把书页磨卷,也怕这唯一的念想被碰坏。

接下来是收拾衣服。她打开那个掉了锁扣的行李箱,箱子是表哥张强去年送她的,外壳上有一道长长的划痕,是他从老家运过来时磕的。里面只有七八件换洗衣物,大多是洗得发白的工装,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还有两件打了补丁的毛衣。她蹲在箱子前,膝盖抵着冰冷的水泥地,手指一件一件划过:这件灰毛衣是母亲织的,袖口磨破了,刘芳上周用蓝线帮她缝了朵小花,说“这样就看不出来破了”;那件蓝布衫是李姐送的,李姐说“你皮肤白,穿蓝的显精神,我这件没穿过几次,你别嫌弃”;还有条黑裤子,是赵倩去年穿过的,裤脚短了点,她自己用针线缭了两圈,针脚藏在裤缝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都带上吧。”林晚星小声对自己说,声音轻得怕吵醒空气。一开始她想只带三件,可指尖碰到每件衣服,都能想起姐妹们的好——灰毛衣上有母亲的温度,蓝布衫里有李姐的心意,黑裤子藏着赵倩的惦记。她舍不得落下任何一件,哪怕帆布包会变重,哪怕路上拎着费劲。她把衣服叠得整整齐齐,一件一件放进帆布包的中层,叠的时候特意把刘芳缝的小花露在外面,像带着一朵小小的春天。

收拾完衣服,她又从床底拖出一个旧布包——这是母亲用面粉袋改的,外面缝了块碎花布。布包里装着她的生活用品:刘芳送的搪瓷脸盆,盆底印着“盛达电子厂”的字样,是去年厂里发的福利;赵倩给的梳子,梳齿断了一根,赵倩说“凑合用,等你到了深圳再买新的”;还有一块肥皂,是她从家里带来的,用得只剩一小块,边缘都磨圆了。她把这些东西小心地放进帆布包的侧袋,脸盆怕摔,特意用衣服裹了两层;梳子怕断,塞进了毛衣的口袋里。

最要紧的是存折和钱。林晚星摸了摸领口的贴身布袋,布袋是刘芳前几天连夜给她缝的,用碎花布拼的,还绣了朵小小的梅花,贴在心口,像是姐妹们的手在轻轻护着她。她把布袋解下来,打开绳子,里面的存折硬硬的,还带着体温。这是昨天刚从镇上银行存完钱的存折,绿色的封皮上印着“中国农业银行”,里面“4000.00元”的数字是用打印机印的,清晰得能看见墨点——这是她在盛达电子厂熬了半年夜班、被焊锡烫了十七个疤、顿顿啃红薯粥攒下的钱。每一块钱都带着机器的轰鸣声,带着深夜的困意,带着手指上的伤疤。她又从布袋里拿出表哥昨天偷偷塞给她的300块现金,三张崭新的100块,叠得方方正正,边角都没折。表哥说“你一个小姑娘去深圳,手里多留点钱,心里踏实”,她没舍得花,连昨天去银行存钱,都没动这300块。

她把存折和现金重新放进布袋里,系好绳子,贴在领口——这样钱就不会丢,也能时时刻刻感觉到这份牵挂。然后她把帆布包拉链拉好,试着拎了拎,包很重,勒得手指发疼,可她却觉得踏实,这重量里装着她的梦想,装着家人和朋友的牵挂,是她走向未来的底气。

她把帆布包放在床尾,又绕着宿舍走了一圈,走得很慢,像要把这个住了半年的地方刻进心里。李姐的搪瓷缸子还放在桌上,里面剩了半缸红糖姜茶,是昨天临走前给她留的,说“你胃不好,早上起来喝点暖身子”;刘芳的针线笸箩在窗台,里面还有没穿线的针和一团蓝线,是要帮她补工装用的;赵倩的笔记本摊在桌角,最后一页写着“深圳电子厂地址”,是她熬夜抄的,字迹娟秀,还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写着“晚星加油”。林晚星看着这些,眼泪差点掉下来,她赶紧抬手抹了抹眼——不能哭,哭了眼睛会肿,要是被谁看见,就藏不住要走的秘密了。

她走到李姐的床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齐的纸条,放在李姐的枕头下。纸条是她昨晚写的,写了满满一页:“李姐、芳姐、倩倩,我要去深圳了,没跟你们说,是怕自己临阵退缩,也怕你们劝我留下。你们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会记得每天吃饭,会记得不跟陌生人搭话。等我攒够了钱,就回来读书,到时候给你们带深圳的糖吃,带你们去看深圳的高楼。谢谢你们这半年对我的好,我永远不会忘。——晚星”

写完纸条,她又把行李箱推到床底下,上面盖了块洗得发白的布——行李箱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几件旧衣服和一双母亲做的布鞋,她想留给姐妹们,要是她们回来想穿,就能找到。

做完这一切,天还没亮,窗外依旧是墨色的夜,只有锅炉房的烟囱冒着零星的白气,在零下几度的冷空气中散得极快。林晚星坐在床沿,重新抱起帆布包,把脸贴在磨白的边角上,像抱着一个易碎的梦。她想起母亲在电话里说“晚星,要是外面不好混,就回家”,想起表哥说“你从小就犟,认定的事一定要做好”,想起李姐说“你是个有出息的,肯定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这些话像暖炉一样,烘着她的心,让她不再害怕未知的路。

就在这时,宿舍门突然被轻轻敲了三下,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窗户。林晚星吓了一跳,赶紧把帆布包往身后藏了藏,小声问:“谁啊?”

“是我,强子。”门外传来张强的声音,带着点犹豫,还有点冷得发颤的沙哑。林晚星的心一下子软了——“强子”是表哥的小名,只有家里人才这么叫。她赶紧走过去,打开一条门缝:“表哥,您咋来了?不是说今天要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