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车间比早上更热,排气扇好像也不管用了,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味和汗味,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林晚星的手越来越疼,掌心的红痕更明显了,她不敢停下来,只能咬着牙接着拧螺丝。有时候拧得太快,螺丝刀会碰到手指,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敢出声,怕被张组长说。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她又掉了一个螺丝。这次张组长没说什么,只是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颗螺丝,放在她的塑料格里,说了句“小心点”。林晚星心里有点感激,也更愧疚了,赶紧拿起螺丝拧好,不敢再马虎。
到了下午五点,林晚星的手指已经开始发僵了,握螺丝刀的力气都小了点。她偷偷看了看旁边的李姐,李姐的动作还是那么快,好像一点都不累,手里的螺丝刀像长了翅膀,飞快地拧着螺丝。
“快到六点了,再坚持坚持。”李姐好像看出了她的疲惫,小声说,“六点下班,就能回宿舍歇着了。”
林晚星点点头,咬着牙加快了速度。最后一个小时,她觉得自己的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麻木得没有知觉,手指也疼得厉害,可她还是坚持着,直到广播里响起下班的音乐。
下班的时候,林晚星跟着人流往宿舍走,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她摸了摸自己的掌心,红痕中间已经有点发黑了,好像要磨出茧子了。回到宿舍,刘芳已经回来了,正在用盆泡衣服,看见她进来,说了句“第一天还行吧?没掉多少螺丝吧?”
“掉了两个,张组长没扣钱。”林晚星小声说,坐在自己的床上,把鞋子脱了——袜子已经被汗浸湿了,贴在脚上,很不舒服。
“没扣钱就好,我刚开始一天掉十几个,扣了五六块,心疼死我了。”刘芳一边搓衣服一边说,“你看我的手。”她把手伸过来,掌心和指头上都是厚厚的茧子,“干咱们这行的,手上没茧子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老员工,你这手啊,再过半个月,也得磨出茧子。”
林晚星看着刘芳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心里有点难受。她拿出脸盆,去水房接了点凉水,把毛巾浸湿,敷在自己的掌心——凉水敷在发红的地方,稍微缓解了点疼痛。
晚上的时候,李梅和赵倩回来了。她们上夜班,刚下班,脸上带着疲惫。李梅看见林晚星,问了句“第一天干活累不累?”
“有点累。”林晚星点点头。
“累就对了,不累才怪。”李梅打了个哈欠,“我刚来的时候,每天晚上回到宿舍,倒头就睡,连衣服都懒得脱。你慢慢熬吧,熬一个月就习惯了。”
林晚星没说话,只是坐在床上,从枕头套里拿出星空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有点脏了,是今天在车间蹭到的机油。她拿出那支“三好学生”铅笔,笔尖已经有点钝了,她用指甲刮了刮,想写点什么,可手指太疼了,握不住笔,只能放弃。
她把笔记本放回枕头套里,又摸了摸贴身的背心——那五百块钱还在,硬硬的,像颗定心丸。她想起小梅说的“省重点见”,想起陈老师说的“晚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心里慢慢有了点力气。她不能放弃,她要好好干活,攒钱,还要挤出时间看书,她一定要回林家庄,一定要和小梅一起考省重点。
第二天早上,林晚星醒得很早,五点半就起来了。她摸了摸自己的掌心,红痕已经消了点,却更疼了,好像要起水泡。她用热水泡了泡手,又抹了点刘芳给的护手霜——那是刘芳用剩下的,快过期了,却能稍微缓解点疼痛。
到了车间,张组长给她分配了新的任务,还是拧螺丝,不过这次的螺丝比昨天的更小,更难拧。林晚星心里有点慌,可还是拿起了螺丝刀。这次她更小心了,眼睛紧紧盯着螺丝槽,手也稳了点,掉的螺丝比昨天少了,只掉了一个,张组长还是没扣她钱。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遇见了张强。张强问她干得怎么样,她小声说“还行,就是手有点疼”。张强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套,递给她:“这是我以前用的手套,有点旧了,你戴着,能护着点手,别磨出血了。”
林晚星接过手套,手套是蓝色的,布料有点薄,指尖的地方已经磨破了,却还是很暖和。她小声说了句“谢谢强哥”,心里有点感激。
下午干活的时候,她戴上了手套。手套虽然旧了,却能挡住螺丝刀的摩擦,掌心的疼痛缓解了点。她的动作越来越快,慢慢能跟上李姐的速度了,张组长路过的时候,还说了句“不错,进步挺快”。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林晚星在流水线上拧着螺丝。她的手越来越稳,掉的螺丝越来越少,从一开始的一天掉两三个,到后来的几天掉一个,再到后来的几乎不掉。她的掌心慢慢磨出了茧子,刚开始有点疼,后来就不疼了,握螺丝刀的时候也更有力了。
每天早上六点五十,她准时站在车间门口;中午十二点,去食堂吃饭;下午六点,下班回宿舍。十二小时的流水线,重复着拧螺丝的动作,枯燥又乏味,可她还是坚持着。每天晚上回到宿舍,不管多累,她都会拿出星空笔记本,写两句话,或者看两个英语单词——那是她从省重点的英语课本上抄下来的,她怕自己忘了。
有时候,她会给小梅写信,写她在电子厂的生活,写她的手磨出了茧子,写她每天都在坚持看书。她不敢写太多不好的,怕小梅担心,只捡着好的写。每次寄信的时候,她都会去镇上的邮局,顺便买一本练习册,藏在纸箱最底下,等晚上宿舍里的人都睡了,就拿出来做题。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晚星的茧子越来越厚,动作也越来越熟练,成了流水线上的“快手”,张组长偶尔还会让她带带新来的员工。可她心里的梦想从来没有变过,她还是想回学校,想和小梅一起考省重点。她把每个月的工资除了吃饭和买练习册,都攒了起来,藏在贴身的背心夹层里——那是她的希望,是她能回去的底气。
有一天晚上,她梦见自己坐在省重点的教室里,和小梅一起刷题,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们的书上,温暖又明亮。她笑着醒来,发现眼泪打湿了枕头。她摸了摸掌心的茧子,又摸了摸贴身的钱,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林晚星,再坚持一下,你一定能回到学校,一定能和小梅在省重点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