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林家庄的。”林晚星小声说,手里的动作没停。
“林家庄?没听过。”刘芳嚼着苹果,“来这儿挣钱的吧?我跟你说,咱们这流水线可不是好干的,十二个小时,站得脚都肿了,手还得不停动,稍微慢一点,组长就骂人。”
林晚星心里一紧:“十二个小时都要站着吗?不能坐一会儿吗?”
“坐?你想啥呢!”刘芳笑了,带着点嘲讽,“流水线不停,你怎么坐?除非你不想干了。我刚来的时候,站了三天,脚后跟都磨出血了,后来慢慢就习惯了。你才来,肯定不习惯,慢慢熬吧。”
林晚星没说话,只是低头叠衣服。她想起陈小梅说的“省重点的操场很大,能坐下来看星星”,再看看眼前的宿舍,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气。她才十六岁,她不想每天站十二个小时拧螺丝,她想坐在教室里看书,想和小梅一起考大学,可这些想法,她不敢跟任何人说。
收拾完行李,已经快下午两点了。王秀兰和林建国要赶下午的火车回去,临走前,王秀兰又叮嘱了林晚星半天:“跟同事处好关系,别吵架,干活别偷懒,每个月发了工资,除了自己花的,都寄回家,朝阳还等着钱报补习班呢。”
林晚星点点头,看着父母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楼下,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赶紧抹掉,怕被刘芳看见。刘芳没注意到她的眼泪,只是拿着手机刷着视频,声音开得很大,吵得她耳朵疼。
“走,我带你去食堂吃饭,下午带你去车间看看,熟悉熟悉环境。”张强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张饭卡,“这是你的饭卡,里面有五十块钱,吃饭从里面扣,不够了再充。”
林晚星接过饭卡,卡片是塑料的,上面印着“南方电子元件厂”的字样。她跟着张强往食堂走,食堂在宿舍区旁边,是个巨大的厂房,里面摆着几十张桌子,桌子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饭粒。工人们排着队打饭,队伍长得绕了一圈,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个搪瓷盆,脸上带着疲惫。
打饭的窗口里,一个穿着围裙的阿姨拿着勺子,动作飞快地给工人盛饭。林晚星看着盆里的饭——一勺米饭,有点发黄,上面飘着几块肥肉,还有一勺炒青菜,叶子都蔫了,汤是蛋花汤,里面没几个蛋花,还飘着点油星。
“别嫌不好吃,咱们厂的饭还算不错的,有的厂连肉都没有。”张强把自己盆里的几块瘦肉夹给林晚星,“你刚到,多吃点,明天干活才有劲。”
林晚星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青菜,没什么味道,还带着点涩。她想起小梅妈蒸的白面馒头,想起奶奶煮的玉米粥,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她勉强吃了几口饭,就再也吃不下了,把剩下的饭倒进了泔水桶里——她怕浪费,可实在咽不下去。
吃完饭,张强领着她去1号车间。车间里灯火通明,比外面还亮,机器的轰鸣声震得她胸口发闷,空气里弥漫着机油的味道,还有一股热烘烘的汗味。流水线上的工人都穿着蓝色工装,戴着口罩和手套,手里拿着手机零件,动作飞快地组装着,像一个个机器人。
“你明天大概率会被分到这条组装线,负责把手机屏幕和主板装在一起。”张强指着一条流水线说,“不难,学两天就能上手。不过你得注意,别把零件装反了,也别掉在地上,不然一个零件扣五块钱,你一天的工资才五十块,扣几次就没了。”
林晚星点点头,眼睛盯着流水线上的零件,那些小小的零件在工人手里飞快地移动,她看着都觉得手忙脚乱。她想象着自己明天站在这里,一站就是十二个小时,手不停地动,心里的害怕又多了几分——她能坚持下来吗?下班后还有力气看书吗?
“你看那个穿红鞋的大姐,她刚来的时候也跟你一样,紧张得不行,现在都成老手了。”张强指了指一个动作麻利的女人,“你跟着她学,肯定没问题。”
林晚星顺着张强指的方向看去,那个女人低着头,头发扎成马尾,露出的脖子上有一道疤痕,她的手很快,几乎不用看,就能把零件装对。林晚星心里有点羡慕,又有点害怕——她什么时候才能像那个女人一样熟练?还是说,她会像这个女人一样,慢慢被流水线磨掉所有的想法,只知道干活?
回到宿舍的时候,刘芳已经去上班了,李梅和赵倩还在睡觉,发出轻微的鼾声。林晚星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窗外——外面的天空已经暗下来了,厂房里的灯亮着,像一个个巨大的灯笼,却照不亮她心里的迷茫。她从枕头套里拿出星空笔记本,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夹着的省重点通知书露了出来,她赶紧合上,怕被别人看见。
她拿出那支“三好学生”铅笔,笔尖已经有点钝了,她用指甲刮了刮,想让它尖一点。笔尖落在纸上,她却不知道该写什么。想给小梅写信,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电子厂的宿舍很潮湿?说流水线的机器很吵?说她怕自己坚持不下去?她怕小梅担心,怕小梅觉得她没用。
她想了半天,终于写下:“小梅,我到电子厂了,宿舍还行,同事也挺好的,你别担心。我会好好干活,也会好好看书,我不会忘咱们的约定。”写完后,她觉得心里稍微好受了点,把笔记本放回枕头套里,又摸了摸贴身的背心——那五百块钱还在,硬硬的,像颗定心丸。
晚上的时候,李梅和赵倩醒了。李梅是个矮胖的女人,脸上长着几颗雀斑,说话声音很大;赵倩很瘦,皮肤有点黑,不太爱说话。她们看见林晚星,只是点了点头,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上班。
“新来的,你明天上白班?”李梅一边穿工装一边问。
“嗯。”林晚星点点头。
“白班好,比夜班强。”李梅叹了口气,“夜班熬人,我都上了半年夜班了,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你明天去车间,跟着张组长,他那人还行,不怎么骂人,就是要求严。”
林晚星“嗯”了一声,看着她们走出宿舍,心里有点紧张。她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机器轰鸣声,还有楼道里工人走动的声音,怎么也睡不着。她想起陈老师说的“晚星,你的未来不该只有灶台和流水线”,想起小梅说的“咱们要一起考省重点”,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打湿了枕头。
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林晚星,你不能哭,你才十六岁,你还有机会。你要好好干活,攒钱,还要挤出时间看书,你一定要回林家庄,一定要和小梅一起考省重点。她摸了摸枕头边的《红楼梦》,又摸了摸贴身的背心,心里慢慢有了点力气。
窗外的天慢慢亮了,楼道里开始热闹起来,工人们都起床准备去上班。林晚星赶紧爬起来,穿上那套蓝色工装,工装有点大,套在她身上像个袍子,她找了根绳子系在腰上,才稍微好点。她拿着饭卡去食堂吃了点早饭,还是昨天的米饭和青菜,她勉强吃了几口,就往1号车间走。
车间里已经有不少工人了,张组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脸上带着点严肃,看见林晚星,指了指昨天张强指的那个穿红鞋的女人:“你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