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六楼果然名不虚传。
这坐落在军营西北角的六层塔楼,通体灰黑如炭,墙体斑驳得像老树皮,爬满的青苔被潮气浸得发黏,下雨时能渗下黑绿色的水痕,远远望去,就像蹲在荒原上的一头死兽,透着股能淹没人的死气。
走近了才闻得到,砖缝里除了霉味,还混着些若有若无的绝望气息——
那是常年关押者的气息,黏在衣角,甩都甩不掉。
楼内比外面更甚,阴暗潮湿的空气裹着寒意往骨头缝里钻,每一层都静得骇人,听不到半点人声,连虫鸣都没有,只有管理员的布靴踩在木板上的“吱呀”声,响一下,又很快被死寂吞掉。
管理员是个身材臃肿的中年修士,宽松的灰袍沾着饭渍,领口磨出了毛边,他懒洋洋地靠在二楼的门框上,嘴里叼着根发黄的草茎,嚼得“咯吱”响,眼神涣散得像蒙了层雾。
见卫兵押着林卫国过来,他只抬了抬耷拉的眼皮,目光扫过缠在林卫国身上的玄铁锁链,连起身的力气都欠奉,朝走廊尽头努了努嘴,声音含糊得像含着痰:
“进去吧。记住规矩——少说话、少管事、少琢磨,在这里,活成块石头才最长久。”
走廊尽头的牢房铁门早已锈蚀,红棕色的锈迹堆得像鳞片,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凹痕,不知是被人砸的还是刀砍的。
卫兵抬脚狠狠一踹,“哐当”一声巨响,震得走廊都发颤,耳膜嗡嗡作响。
林卫国被推得一个趔趄,扑进牢房里,后背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铁门“砰”地合上,卫兵掏出一把带着暗金色符文的大锁,锁链“咔嚓”扣死的瞬间,符文亮起一道冷光,彻底断绝了所有生路。
牢房比外面更显阴暗,只有一扇嵌在高处的小窗,窄得像条缝,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勉强能看清周围——
石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顺着墙缝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与铁锈味,还有股说不清的馊味。
地面铺着一层潮湿的稻草,踩上去软绵绵的,黏腻的触感透过军靴渗进来,让人头皮发麻。
林卫国靠在石壁上,丹田的剧痛阵阵袭来,像有把钝刀在里面反复切割,冷汗瞬间浸湿了里衣。
心口的憋屈与愤怒搅在一起,像团烧红的铁,几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烧穿。
他缓缓滑坐在稻草上,双手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刺痛感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西线的战场——
弟兄们握着染血的长枪冲向敌军,陆云许的死神镰刀劈开成片的敌阵,陈婆婆家那只总蹭他裤腿的老黄狗,还有那些等着丈夫归来的妇人……
可转瞬间,这些画面全变成了帅帐里那两张冷漠的脸,变成了火盆中燃烧的账本,变成了此刻锁住他的玄铁锁链。
他看着窗外那片狭窄的天空,云是灰的,风刮过窗棂发出“呜呜”的响,像在哭。
“我一心为国,出生入死。”
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石头。
“却成了通敌的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