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山路上,一支约二十人的队伍正在沉默而快速地行进。正是赵老四、二柱子、段红以及他们从段家沟带出来的十七名热血青年。
连续近两天的翻山越岭,对于赵老四、二柱子这样的老侦察兵和段红这样的精锐而言,尚在承受范围之内,但对于初次离开家乡、进行如此高强度长途跋涉的段家沟后生们来说,体力和精神上的消耗已然接近极限。
尽管他们个个都有习武的底子,体质强于寻常农家子弟,但长途行军的疲惫不仅仅是体力上的,更是精神上的紧绷与陌生环境带来的不适。
队伍中,原本出发时的兴奋与激昂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倦容和沉重的脚步,呼吸也粗重了许多。若非一股报国杀敌的信念和不愿在老兵面前露怯的心思强撑着,恐怕早已有人掉队。
赵老四作为此次行动的负责人,时刻关注着队伍的状态。他看了看天色,又回头望了望身后那些虽然咬牙坚持但明显精神萎靡的新兵们,眉头微蹙。他知道,再这样强行军下去,就算能赶到根据地,这些好苗子也得累垮大半,得不偿失。
他停下脚步,对身旁的二柱子和段红低声道:“不行,不能再这么赶了。弟兄们快到极限了,得找个地方休整一晚。”
二柱子抹了把脸上的汗,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山峦轮廓说道:“赵哥,红哥,翻过前面那座山,有个马家集村。那是咱们的堡垒村,群众基础很好。
我以前跟着侦察连执行任务时,在地方同志带领下在那里借宿过,认识村里的老马村长。要不,咱们去那里歇歇脚?吃点热乎的,好好睡一觉,明天傍晚肯定能赶回旅部。”
“马家集?是老马那个村?”赵老四眼睛一亮,堡垒村意味着绝对的安全和可靠,“好!就去马家集!让大家再坚持一下,到了村里就能彻底放松休息了。”
消息传下去,队伍里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带着希望的骚动。想到热饭、热水和可以躺下睡觉的地方,年轻人们仿佛又凭空生出了一丝力气,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翻过那道不算太高的山梁,山坳里果然出现了一个规模不小的村落,依山傍水,几十户人家的炊烟在黄昏的暮色中袅袅升起,显得宁静而祥和。这正是马家集。
二柱子熟门熟路,带着队伍径直来到村东头一处院落相对齐整的人家。一个穿着粗布褂子、面容朴实、眼神却透着精明的老汉正在院子里收拾农具,正是村长马老庚。
“马大爷!”二柱子隔着篱笆门喊了一声。
马老庚闻声抬头,看清是二柱子,脸上立刻露出了热情的笑容,连忙打开门:“哎呀!是二柱子同志!你怎么来了?快,快请进!这些同志们是……”他看着二柱子身后一群风尘仆仆、虽然疲惫却眼神清亮的陌生年轻人,有些疑惑。
“马大爷,这些都是咱们新招的兵,段家沟的好后生!我是赵老四,新一旅的。”赵老四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这位是385旅的段红排长。我们奉命带新同志回根据地,路过这里,天色晚了,想借贵宝地休息一晚,打扰您了。”
“不打扰!不打扰!”马老庚一听是新一旅的同志,和385旅的,脸上的笑容更盛,连忙把众人往院里让,“都是自己人,说什么打扰!快,都快进来!乡亲们知道你们来,肯定高兴!”
他一边招呼着,一边朝着隔壁院子喊了几嗓子。很快,几个村干部和热情的村民就闻讯赶来。听说是在前线打鬼子赫赫有名的新一旅的同志,村民们都显得格外激动和热情。
不用过多安排,村民们就自发地行动起来。几家条件相对好点的村民主动腾出了自家的炕头和空房,抱来了干净的被褥。妇女们则忙着生火做饭,把自家舍不得吃的腊肉、鸡蛋、储存的干菜都拿了出来,要给战士们做一顿像样的晚饭。
马家集虽然地处山区,不算富裕,但此刻却因为这支小队伍的到来,充满了浓浓的鱼水之情和过节般的暖意。
晚饭是在村里打谷场上摆开的几张旧桌子拼凑起来的。热腾腾的小米粥,掺了豆面的窝头,难得一见加了腊肉和干野菜的大锅菜,还有村民自家腌的咸菜,虽然简单,但对于饥肠辘辘、啃了两天干粮的队伍来说,无异于山珍海味。
段家沟的年轻人们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饭菜,闻着那久违的、带着家味道的饭菜香,许多人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他们大口吃着,感受着来自这些陌生乡亲毫无保留的关爱,心中对“八路军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这句话,有了更真切、更深刻的体会。
马老庚村长陪着赵老四、二柱子和段红坐在一桌,一边看着战士们吃饭,一边感慨地说道:“二柱子同志,赵同志,段同志,你们新一旅真是好样的!又打了一个大胜仗!全歼鬼子一个旅团,还打下了临汾城!
我的天爷,这消息传到我们村,大伙儿都跟过年似的,高兴坏了!有你们新一旅在太岳山站着,我们这些老百姓,心里就踏实!就觉得有主心骨!”
赵老四谦逊地笑了笑:“马大爷,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打鬼子,保家乡,离不开咱们老百姓的支持。就像您和马家集的乡亲们,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们这些当兵的,就是无根的浮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