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的老城区与霓虹闪烁的新区截然不同,这里时光仿佛停滞了二十年。狭窄的巷道纵横交错,老旧的居民楼外墙斑驳脱落,阳台上密密麻麻地挂着晾晒的衣物。空气中弥漫着油烟味、潮湿的霉味和路边小吃的混合气息。
苏晴小心翼翼地走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高跟鞋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她根据私家侦探提供的模糊地址,在这片迷宫般的城中村里已经转悠了近一个小时。
星河湾酒店泊车员阿潇——这是她唯一的线索。侦探只查到了杨潇工作的酒店和一个大概的居住区域,更具体的信息就需要她亲自来找了。
一阵夏日的闷热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废纸和塑料袋。苏晴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决定换个策略。她走进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卖部,买一瓶冰水。
阿姨,请问您认识在这附近住的一个年轻人吗?大概这么高,长得挺帅气的,在星河湾酒店做泊车员。苏晴一边付钱一边问道。
老板娘是个五十多岁的妇女,眯着眼睛打量了苏晴一番:找阿潇啊?你是他什么人?
苏晴的心跳加速了——她找对地方了。我是他...表姐。从上海来看他,但他手机打不通,我只有个大概地址。
老板娘点点头,指向巷子深处:往里面走,看到一棵大榕树右转,第三栋楼,四楼最里面那间。那孩子不容易啊,刚来的时候伤得可重了,多亏倩倩照顾他。
倩倩?苏晴记下了这个名字,道谢后沿着指示方向走去。
越往巷子深处走,环境越发破旧。楼道里堆满杂物,墙面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苏晴艰难地爬上狭窄的楼梯,来到四楼最里面的房门前。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敲门。没有回应。
又敲了几下,仍然寂静无声。苏晴正考虑是否要离开,突然听到里面传来轻微的响动。她将耳朵贴近门板,隐约听到压抑的啜泣声。
有人在吗?苏晴试探着问道,我是杨潇的朋友。
门突然被拉开一条缝,一个眼睛红肿的年轻女孩警惕地看着她。苏晴立刻认出这就是那天在咖啡馆见过的林倩。
是你?林倩的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敌意,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找杨潇谈谈。苏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有些事情很重要,我必须告诉他。
林倩冷笑一声:没必要了。他不想见你,我也不欢迎你。请回吧。
就在林倩要关上门的那一刻,苏晴注意到了她脸上的泪痕和房间里隐约可见的狼藉——地上有打碎的杯子,椅子倒在地上,显然刚刚发生过争吵。
你还好吗?苏晴忍不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林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变得强硬:不关你的事。请你离开,否则我要叫人了。
苏晴没有退缩:是关于杨潇的安全。我发现有人在监视他,很可能是专业团队。我认为他的失忆不是意外,而是有人精心策划的。
林倩的表情微微动摇,但很快又恢复了警惕: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律师,也是杨潇的大学同学。苏晴决定坦白部分真相,我了解他的背景和家族企业的情况。他的失踪太过蹊跷,现在又发现有人在监视他,这很不正常。
林倩沉默了片刻,最终松开了门把:进来吧。但说完就请离开。
房间比苏晴想象的要小,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如果不算刚刚打碎的那个杯子的话。一张双人床、一个小衣柜、一张折叠桌和两把椅子,几乎就是全部家具。墙上贴着一张东莞地图,上面用红笔标记着几个地点。
坐吧。林倩指了指椅子,自己坐在床沿,你说有人监视阿潇,是什么意思?
苏晴详细描述了她发现的情况:那些专业监视者,威胁电话,以及她对杨潇失忆可能不是意外的猜测。
林倩听得面色越来越苍白:所以你认为是有人故意害阿潇失忆,然后把他藏在这里?为什么?
这可能与杨氏集团的权力斗争有关。苏晴压低声音,杨潇是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他失踪或死亡,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他现在掌管公司的堂叔杨正宏。
林倩猛地站起来,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不可能...这太荒谬了...就像电视剧里的情节...
但这是最合理的解释。苏晴冷静地说,否则如何解释那些专业监视者?普通私家侦探不会那样装备精良。
林倩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变得锐利:等等,你怎么知道那些监视者装备精良?你接近过他们?
苏晴点点头:我假装问路接近过其中一个,发现他戴着通讯耳机,腰间可能藏有武器。
你疯了!林倩惊呼,如果他们真是专业团队,你这样做会打草惊蛇的!阿潇会有危险的!
所以我必须警告他。苏晴坚持道,他现在在哪里?
林倩的表情突然变得苦涩:走了。我们大吵一架,他摔门出去了。
吵架?为什么?
林倩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告诉苏晴。最终,她低声说道:因为他决定接受你的建议,去做全面检查。我...我反对这个决定。
苏晴惊讶地看着她:为什么反对?这不是好事吗?
因为风险太大了!林倩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如果真像你说的,有人不想让他恢复记忆,那么去医院就等于自投罗网!那些人不就知道他发现真相了吗?
苏晴沉默了。林倩的担忧不无道理。
而且...林倩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哽咽,如果他真的恢复记忆,想起自己是谁...他还会留在这里吗?还会需要我吗?
这句话透露出的脆弱和恐惧,让苏晴对林倩的印象彻底改观。原来这个看似坚强的女孩,内心藏着如此深的不安全感。
我很抱歉。苏晴轻声说,我没想到这一层。
林擦掉眼角的泪水,强装镇定:不必道歉。你说得对,他有权知道自己的过去,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我只是...只是害怕失去他。
两人陷入沉默。狭小的房间里,一种奇妙的同盟感在悄然形成。
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苏晴最终问道,侦探只查到大概,说你在巷子里发现了他?
林倩点点头,眼神变得遥远: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我下班回家,在后巷的垃圾堆旁边发现了他。他浑身是血,昏迷不醒。我差点以为他已经死了。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天的情景:我本来想叫救护车,但他口袋里没有任何身份证件,我担心会惹麻烦。最后我决定自己救他。
你自己?苏晴惊讶地问,他伤得那么重...
我妈妈长期卧病在床,我学过一些护理知识。林倩简单解释,我把他拖回这里,清理伤口,止血。最严重的是头部的伤,一直在流血。
苏晴难以想象那个画面——一个年轻女孩,在雨夜中独自拖着一个重伤的男人回家,冒着巨大风险救治他。
后来呢?
他昏迷了整整两天。发烧,说明话,但都是支离破碎的词语,听不明白。林倩继续说,我偷偷去药店买了消炎药和纱布,每天给他换药。第三天才醒过来,但什么都不记得了。
苏晴注意到林倩讲述时眼神中的温柔。显然,她对杨潇的感情远不止是同情或友谊。
你为什么选择帮他隐瞒?苏晴问道,没有报警或送他去救助站?
林倩苦笑:最初是害怕惹麻烦。我是夜总会的陪酒女,最怕和警察打交道。后来...后来是舍不得。
她看向窗外,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你知道吗?当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用那种迷茫而纯粹的眼神看着我时,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放不下这个人了。他是那么脆弱,那么需要保护,就像一只受伤的小鸟。
苏晴的心被触动了。她开始理解林倩对杨潇的复杂情感,也明白了她为什么如此抗拒改变现状。
但他不是小鸟,林倩。苏晴柔声说,他是雄鹰,本该翱翔天空。把他关在笼子里,即使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一种伤害。
林倩的眼泪再次涌出: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害怕啊!如果他恢复记忆,发现自己是什么杨氏集团的继承人,他还会看得起我这个夜场陪酒女吗?我们之间的距离会有多大?
这个问题,苏晴无法回答。因为她自己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如果杨潇恢复记忆,他会如何对待这段在东莞的经历?如何对待这个救了他、照顾他的女孩?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声。林倩猛地站起来,跑到窗边查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怎么了?苏晴警觉地问。
那些监视的人...林倩的声音颤抖,他们往常不会这么靠近的...今天怎么...
苏晴也来到窗边,小心地向下望去。巷子里确实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两个男人站在车旁,似乎在观察这栋楼。
他们发现我了。苏晴的心沉了下去,我太大意了,不该直接来这里。
林倩紧张地咬住嘴唇:现在怎么办?如果阿潇回来撞上他们...
话音未落,巷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杨潇正低着头向这边走来,显然没有注意到那辆黑色轿车和两个男人。
不好!林倩惊呼,他回来了!
苏晴当机立断:我下去引开那些人。你趁机把杨潇带上来,千万别让他们发现他。
不等林倩回应,苏晴已经抓起手提包,快步走下楼梯。她深吸一口气,调整表情,装作刚刚拜访完朋友的样子,自然地走向那辆黑色轿车。
请问一下,这附近有没有好一点的咖啡馆?苏晴用略带夸张的语气问那两个男人,我好像迷路了。
男人们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直接搭讪,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其中一人下意识地指向巷口:出去右转有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