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失去,并非简单的工具被剥夺,而更像是一个与生俱来的器官被硬生生切除,一种感知世界的维度被永久关闭。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感和不安全感。曾经,这份力量是他的利刃,也是他的盾牌,支撑着他在无数绝境中做出决策,带领团队前行。如今,利刃折断,盾牌粉碎,他感觉自己赤裸地站在寒风里,对未来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透过治疗舱的观察窗,他可以看到旁边舱室里的肖雅。她闭着眼,但眉头紧锁,嘴唇微微翕动,仿佛仍在进行着某种看不见的复杂计算。她的“推演回响”同样寂灭,那个能让她在混沌中看清脉络、预判危机的“大脑超频”状态已然消失。失去它,对习惯于掌控数据、寻求最优解的肖雅而言,不啻于一场认知上的灾难。她赖以生存的理性基石,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而零的情况更让人担忧。她所在的治疗舱数据显示,她的生命体征平稳,身体创伤已基本愈合。但她始终处于一种昏睡或说是意识封闭的状态,对外界的刺激几乎没有反应。偶尔,她的眼睫会轻微颤动,手指会无意识地蜷缩,仿佛在梦中依旧试图捕捉着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她那神秘的“同调回响”曾是她与世界、与他人、甚至与规则沟通的桥梁,如今桥梁崩塌,她似乎将自己封闭在了无人能够触及的内心孤岛。
官方发布的公告,措辞极其谨慎,将他们的回归定性为“一次成功的、代价巨大的战略性行动”,宣称“源自‘奇点’的 idiate (直接)毁灭威胁已被成功遏制”。公告里充满了“英雄”、“牺牲”、“伟大胜利”之类的词汇,试图为惊魂未定的人们注入一剂强心针。
这消息确实在基地,在所有关注此事的高层中,引发了一阵压抑的、带着泪水的激动。他们还活着,他们带回了“胜利”,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足以让人们在绝望的深渊边缘,看到一丝微光。
但只有他们自己,以及像邵博士这样知晓内情的人才明白,这所谓的“胜利”是何其惨烈,何其脆弱。
“感觉怎么样?”邵博士的声音通过治疗舱的内置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自己的手,看着皮肤下纳米机器人流动的微光,缓缓握紧,然后又松开。
“我们还活着。”他最终开口,声音透过液体传导,显得有些失真,“……很多人没能回来。”
他避开了关于力量,关于未来,关于那暂时被堵塞的“奇点”的问题。
邵博士沉默了片刻。“基地会为所有牺牲者举行最高规格的追悼仪式。他们是真正的英雄。”
“英雄……”林默重复着这个词,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到极致的弧度。秦武化为光点的画面再次刺痛了他的神经。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永远留在“奇点”岛的同伴,他们用牺牲换来了什么?换来了一个暂时的喘息之机?换来了他们这三个失去力量的“英雄”头衔?
治疗液温柔地包裹着他,修复着他的身体,却无法温暖他内心的冰冷。世界的确暂时避免了 idiate 的毁灭,但那个被强行堵塞的“奇点”就像一颗埋藏在地核深处的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它何时会再次爆发,而下一次,他们是否还能拥有如此不计代价的“幸运”?
他们被奉为英雄,接受着最高规格的治疗和无声的敬意,但林默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只有如同浩瀚冰海般蔓延的忧虑,以及对自身、对文明未来的深深无力。他们赢得了一场战役,但远远没有看到战争的终点,甚至可能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武器。回归的英雄,脚下踏着的,是战友的尸骨和一片未知的、布满阴霾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