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欢呼,没有彩带,没有喧嚣的浪潮。
当伤痕累累的远征舰队,如同疲惫归巢的巨兽,缓缓驶入“曙光”基地专用港口时,迎接它们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以及无数道沉重、复杂,饱含着敬畏、悲痛与难以言说的庆幸的目光。
港口被最高级别的警戒线隔离,只有身着肃穆制服的高级官员、眼神锐利的医疗团队和少数被特许进入的核心媒体成员静立等候。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臭氧以及一种无声的紧张。
舰船的舱门在液压装置的嘶鸣中缓缓开启,首先涌出的是一股混合着金属锈蚀、能量灼烧以及……淡淡血腥气的味道。这味道让等候在最前方的邵博士眉头紧紧蹙起,她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急切地搜寻着。
悬浮担架被小心翼翼地运送下来,平稳地落在特制的医疗传输平台上。林默、肖雅和零,被严密地护送在队伍的最前方。
刺目的闪光灯瞬间亮起,试图捕捉这“历史性”的一刻,但很快就被官员们手势严厉地制止了。光线黯淡下去,只剩下港口本身冰冷的照明,将三位归来者脸上那无法掩饰的疲惫、苍白与空洞,照得清清楚楚。
他们被迅速送往基地最深处的医疗中心。一路上,透过悬浮担架旁小小的观察窗,林默能看到走廊两旁肃立的人们。他们穿着“曙光”的制服,或基地工作人员的衣服,无一例外,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默默地注视着担架经过。他们的眼神,与其说是在看凯旋的英雄,不如说是在瞻仰从地狱归来的幸存者,带着一种感同身受的悲戚和劫后余生的震颤。
没有掌声,只有无声的注目礼。这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让林默感到窒息。他看到了有些人眼中闪烁的泪光,看到了他们紧抿的嘴唇,也看到了他们努力挺直的脊梁——那是一种在巨大灾难面前,依靠着某种微弱信念强撑起来的姿态。而他,正是这信念的象征之一,可他内心却是一片力量的废墟。
医疗中心的隔离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将外界的目光暂时隔绝。但那份沉重的期望,如同无形的枷锁,已经套在了他的身上。
最高规格的治疗方案立刻启动。林默被安置在一个充满柔和生命光晕的治疗舱内,无数细微的纳米医疗机器人如同温顺的鱼群,开始渗透进他千疮百孔的身体,修复着过度使用“真言回响”带来的神经撕裂和脏器损伤。肖雅和零则在相邻的舱室内,接受着同样精密的治疗。
身体上的创伤在顶尖科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断裂的神经被重新接驳,枯竭的细胞被注入活力,表面的伤口迅速弥合,连疤痕都未曾留下。
但有些东西,科技无法修复。
林默躺在治疗液中,感受着身体机能的缓慢恢复,却觉得自己像一具被掏空的壳。曾经流淌在血脉中、与意志紧密相连的“真言回响”,那能够洞悉谎言、甚至短暂扭曲规则的力量,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去感知,去“倾听”,回应他的只有脑海深处一片死寂的虚无,以及一阵因强行感知而引发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眩晕。
他失去了它。真正地,彻底地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