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年,七月。
闵政北坐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面前摊开的书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明天,就是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高考日子。饶是他平日里心态沉稳,此刻也难免心潮起伏,呼吸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促。
“紧张了?”一个沉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闵政北抬头,看见二哥闵政南斜倚在门框上,手里端着一盘刚用井水镇过的沙果。
“有点。”闵政北老实承认,接过二哥递来的沙果,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闵政南走进来,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目光扫过弟弟书桌上堆积如山的课本和笔记,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定力量:“该学的都学了,该准备的也准备了。到了这会儿,拼的就是个心态。把它当成一次平常的测验,把你会的,都写在纸上,就够了。别想太多。”
他顿了顿,想起自己前世浑浑噩噩,今生虽凭借机缘际遇挣下偌大家业,但在学问一道上终究是憾事,语气更柔和了几分:“政北,记住,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是二哥的骄傲。咱们家,不缺你考大学那点钱和前途,放开手脚去考,天塌不下来。”
这话并非虚言。如今的闵政南,名下产业供养一个大学生,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闵政北用力点头,二哥的话像定海神针,将他心中最后一丝慌乱也压了下去:“嗯!二哥,我明白!”
七月七日,高考正式开始。
考点设在阿城县第一中学。闵政南亲自开车送弟弟去考场。黑色的奔驰轿车在这个自行车为主的年代极为扎眼稳稳停在考点外,引来不少考生和家长侧目。
“去吧。”闵政南拍拍弟弟的肩膀,“我和你陈婶、李叔在外面等你。”
闵政北深吸一口气,重重“嗯”了一声,转身汇入涌入考场的人流。
接下来的三天,成了闵政北人生中最专注、也最煎熬的三天。每一场考试,他都全力以赴,奋笔疾书。而考场外,闵政南几乎寸步不离。他不像其他家长那样聚在一起焦灼议论,只是安静地靠在车边,或是找处树荫站着,目光平静地望着考场方向。偶尔有相熟的领导如县教育局的过来打招呼,他也只是简单寒暄两句,并不深谈。
陈婶子和李叔也来了,陈婶子手里总是提着保温桶,里面是熬得恰到好处的绿豆汤或者冰糖雪梨,生怕政北考试上了火。李叔则默默抽着烟袋,偶尔和闵政南交换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七月九日,下午最后一场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
当闵政北随着汹涌的人潮走出考场时,脸上带着一种解脱后的疲惫,但眼神却是亮晶晶的。
“怎么样?”陈婶子第一个迎上去,急切地问。
闵政北接过绿豆汤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抹了把嘴,看向一直注视着他的二哥,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二哥,我感觉……超水平发挥了!题型大部分都练过,答得挺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