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零年三月三日，闵政南踩着半化冻的泥泞山路，回到了张广才岭上的木屋。他身后跟着个年轻人，看着约莫十八九岁，个子一米六五上下，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蓝色劳动布衣裤，正是化形后的黄老爷，如今瞧着就是个精神的小伙子。
木屋门敞着，老赵头正坐在门槛里边的小马扎上，就着门口透进的光亮，眯着眼，小口咂摸着手里一个掉了漆的锡酒壶。屋里那股子熟悉的松木、草药、旱烟和岁月混杂的味道扑面而来。
听到脚步声，老赵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闵政南身上顿了顿，又扫过他身后那陌生的年轻面孔，咧了咧嘴，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嗬！你小子不在山下搂着你那资本家大小姐的媳妇暖和被窝，咋又跑我这破窝棚喝风来了？”他声音沙哑，带着老林子里人特有的直愣和调侃。
闵政南笑了笑，推开虚掩的木门走进屋，黄老爷也悄没声地跟了进来，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简陋的陈设。
“上面给摘帽了，不是资本家大小姐了。”闵政南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她回上海探亲，看看老人，说要去半年。”
老赵头举着酒壶的手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看了闵政南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仰头又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咂咂嘴：“哦……回去看看也好，也好。”他没再多问，山里老人的智慧让他懂得有些事不宜深究，只是那声叹息里裹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沉默了几秒，老赵头像是要把那点沉闷驱散，把酒壶往旁边小木墩上一顿，摸着下巴上花白的胡茬，咂摸着嘴道：“正好你小子回来了！老头子我熬了这一冬，嘴里淡出个鸟来！肠子里的油水都快被萝卜白菜刮干净了！去，给老头子我弄点好东西，解解馋虫！”
闵政南闻言乐了，故意打趣道：“老爷子，您这馋虫怕是成精了吧？隔三差五就得用肉供着？我看它不是爬您肠子里，是盘您脑门上了！”
“放屁！”老赵头笑骂一句，眼睛一瞪，随即又眯起来，摇头晃脑地顺嘴念叨，“‘肚里无油膘，走路打飘飘。口中无肉香，心里饿得慌。’老祖宗传下来的话，那能叫馋吗？那叫…那叫顺应天时，填补亏空！”
一番歪理说得他自己都乐了，嘿嘿笑了两声。
闵政南也笑着摇摇头，没再跟他斗嘴。他走到屋外空地上，春日山间的空气清冽干爽。他微微凝神，意念沟通着那远在云端之上的伙伴。
不多时，天际传来一声清越嘹亮的鹰唳，穿云裂石！一个黑点迅速由小变大，如同灰色的闪电般俯冲而下！带起的风声呼啸而至！只见一只神骏异常的海东青收拢双翅，稳健地落在一旁堆放的柴垛上。它体长足有一米二，站立时神气昂然，灰褐色的羽毛油光水滑，尤其是那对锐利如金灯般的眼睛，顾盼之间睥睨生威，展开的翅膀怕是能有三米宽，当真是猛禽中的王者！
老赵头虽然见过几次，此刻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好家伙！这扁毛畜生越发神骏了！比去年瞅着又大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