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九年十二月一日的清晨,陈婶子系着围裙,正拿着笤帚清扫院门口的薄雪,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笃笃笃。”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带着一种与这东北小院不太相符的克制和礼貌。
陈婶子放下笤帚,拉开院门。门外站着一对男女,约莫五十多岁年纪。男的穿着一件熨帖的深灰色呢子大衣,围着羊绒围巾,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面容清癯,眼神沉稳中透着久经世事的锐利,通身一股说不出的派头。女的穿着藏青色盘扣棉袄,外罩一件剪裁考究的墨绿色呢子外套,颈间系着素雅的丝巾,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整洁的发髻,面容温和,眼角虽有细纹,却难掩那份沉淀下来的书卷气和优雅气质。
陈婶子愣了一下,这二位一看就不是寻常人,更不像左邻右舍。她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主动问道:“二位同志,你们找谁?”
那位男士微微颔首,语气温和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你好,请问,林雨兰是住在这里吗?”口音是标准的普通话,带着一点南方口音的软糯。
“没错,是住这儿。你是?”陈婶子狐疑地打量着。
“我是她的父亲,林翰文。身边这位是她的母亲,苏文瑾。”男士从容介绍,“方便喊她一下吗?”
“哎哟!是雨兰父母啊!”陈婶子恍然大悟,脸上立刻堆起热情的笑,连忙朝屋里高喊一声:“雨兰!雨兰!快出来!你爸妈来了!”
话音未落,屋里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林雨兰屋里跑出来,看到门口的父母,她瞬间呆住了,眼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爸!妈!”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林雨兰像归巢的乳燕般扑进了父亲的怀里,紧紧抱住,肩膀微微颤抖,“你们怎么来了?!我好想你们……”
苏文瑾也上前一步,眼圈发红,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声音哽咽:“傻孩子,我们也好想你……看看你,瘦了……”
这时,闵政南也闻声从里屋走了出来。他穿着普通的棉布衬衣和军绿色裤子,身姿依旧挺拔,怀里抱着他们咿呀学语的儿子。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门口的陌生夫妇身上,带着惯有的审视和沉稳。
林翰文和苏文瑾也同时看向他。目光交汇,无声地打量着彼此。
林翰文看到的是一个极其英挺的年轻人,眉宇间带着一股经历过生死沙场的冷硬和不容置疑的坚毅,虽然穿着朴素,但那份沉稳如山的气度,绝非寻常农家子弟所能拥有。
闵政南看到的则是一对气质卓然的夫妇,男人目光如炬,显然久居人上,女人温婉知性,带着知识分子的风骨。
林雨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父亲怀里抬起头,擦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拉着父母进屋:“爸,妈,快进屋,外面冷。”她又看向闵政南,介绍道:“政南,这位是我爸,这位是我妈。”接着对父母说:“爸妈,这就是政南。”
闵政南将怀里的孩子递给林雨兰,主动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点头致意:“叔叔,阿姨,你们好。一路辛苦了。”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东北口音的醇厚。
林翰文伸出手,与闵政南的手握在一起。闵政南的手掌宽厚,布满老茧,充满力量。林翰文的手则干燥温热,力道适中。 “闵政南,你好。”林翰文看着他,眼神诚恳,“雨兰的信里多次提到你。谢谢你,在那段最艰难的岁月里救了她,照顾她,给了她一个安稳的家。作为父亲,我由衷地感谢你。”苏文瑾也在一旁用力点头,眼中满是感激。
“叔叔言重了。”闵政南神色不变,“我们是夫妻,照顾她,是我应该做的。”
几人进了堂屋坐下,陈婶子赶紧沏了热茶端上来。林翰文环顾着这间收拾得干净整洁、透着温馨生活气息的屋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