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风裹着寒意,刮得崖边的灌木丛“呜呜”作响。曹兴国一行人摸进山口时,天刚蒙蒙亮,露水打湿了裤脚,冷得像冰。王黑风背着老掌柜,脚步踉跄,后颈的汗珠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在晨光里泛着白。
“歇会儿吧。”曹兴国按住他的肩膀,自己靠在一块岩石上喘口气,胳膊上的伤口被汗水浸得生疼,包扎的布条已经渗出暗红的血渍,“让弟兄们轮流放哨,警戒范围扩到山口外两里地,鬼子的追兵说不定已经过了马家沟。”
严英豪正让通讯兵检查电台,闻言抬头道:“刚才收到小马的消息,张疤脸的伪军被咱们打残了,鬼子宪兵队派了一个小队来接防,现在正往龙王庙赶,暂时没功夫追咱们。倒是县城里的鬼子联队,好像有新动作,电台里吵吵嚷嚷的,没听清具体内容。”
“新动作?”曹兴国皱眉,撕开布条查看伤口,子弹擦过的地方皮肉外翻,已经有些红肿,“是要增兵,还是要换防?”
“不好说。”严英豪递过来一小瓶碘酒,“先消毒,别感染了。我猜着,他们八成是急了——军火库被炸,炮兵阵地没了,连伪军据点都让人端了,再不想办法反扑,怕是没法向上面交差。”
王黑风刚把老掌柜放下,就见放哨的弟兄从崖边跑过来,手里攥着块染血的破军布:“团长,山口外发现这个,像是鬼子的军服碎片,旁边还有两摊血迹,没见着尸体。”
曹兴国捏着那块破军布,布料粗糙,边角有烧焦的痕迹,上面的血还没干透:“是宪兵队的制服。看来昨晚有人在这儿交过火,不是咱们的人,也不是伪军。”
“难道是别的游击队?”严英豪凑过来看,“这一带除了咱们,好像还有支地方武装,听说是赵庄的村民自发组织的,领头的叫赵老栓,据说跟鬼子有血海深仇。”
老掌柜忽然咳嗽着开口,声音沙哑:“是赵老栓的人……他们前天夜里想摸进县城抢粮食,被鬼子发现了,估计是往这边跑了。那老汉脾气倔,认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怕是跟鬼子硬拼了。”
曹兴国心里一沉:“要是赵老栓的人被打散,说不定会往黑风口里钻,咱们得找着他们,能帮一把是一把。王黑风,带两个人顺着血迹找找,小心点,别跟丢了也别惊动鬼子。”
王黑风刚走,周铁蛋就从后面的山坳里跑出来,怀里抱着个破陶罐:“团长,找到点吃的!是山民藏在石缝里的红薯,还有半罐盐!”他把陶罐往地上一放,红薯表皮沾着泥,却透着新鲜的潮气。
“煮了吧。”曹兴国点头,“老掌柜和受伤的弟兄先垫垫肚子,其他人省着点吃,咱们的干粮不多了。”
周铁蛋找了几块石头架起陶罐,又拾来些干柴,火“噼啪”地烧起来,红薯的甜香渐渐弥漫开来。老掌柜喝了口热水,精神好了些,望着山口的方向叹气:“赵老栓那伙人,都是些庄稼汉,手里就几杆土枪,跟鬼子硬拼,怕是凶多吉少。”
正说着,王黑风回来了,身后跟着个瘸腿的年轻人,裤腿卷着,小腿上缠着布条,血把布条浸得发黑。“团长,找到个活的,是赵庄的,叫石头。”
石头一瘸一拐地走到曹兴国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眼泪混着脸上的泥往下淌:“曹团长!求您救救俺们掌柜的!他被鬼子围在鹰嘴崖了,再不去,就、就没命了!”
“起来说。”曹兴国扶他起来,“到底咋回事?你们怎么会被鬼子追?”
石头抹了把脸,声音哽咽:“俺们庄快断粮了,老栓叔说县城粮仓有鬼子看守的漏洞,就带了三十多个弟兄去抢粮,谁知刚摸到粮仓后墙,就被鬼子围住了——是汉奸告的密!”
“突围的时候,老栓叔让俺们先走,他带着五个人断后,现在就剩俺一个跑出来了。俺在山口看到鬼子把他们往鹰嘴崖赶,那地方是死路啊!”
严英豪皱眉:“鹰嘴崖离这儿不到三里地,三面是悬崖,只有一条窄路能上去,鬼子把他们往那儿赶,是想逼他们跳崖。”
曹兴国看了眼怀表,时针指向六点:“鬼子有多少人?”
“至少一个小队,带了两挺重机枪,还有掷弹筒。”石头急道,“曹团长,求求您了,俺们庄就指望老栓叔了,他要是没了,庄里的老弱妇孺就活不成了!”
曹兴国和严英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断。“救。”曹兴国拍板,“严团长,你带迫击炮组去鹰嘴崖西侧的山梁,等我们把鬼子引到崖下,你就用炮弹炸他们的重机枪阵地;王黑风,带刀队从东侧的陡坡绕过去,摸掉鬼子的掷弹筒;石头,你熟悉地形,给我们带路,从正面吸引鬼子注意力。”
“那你的伤……”严英豪看了眼他的胳膊。
“不碍事。”曹兴国把碘酒往伤口上倒,疼得他龇牙咧嘴,却咬着牙没吭声,“周铁蛋,你带两个弟兄守着老掌柜和电台,就在这儿等着,别乱动。”
一行人分三路出发,石头在前面带路,脚步踉跄却跑得飞快。曹兴国跟在后面,伤口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他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用疼痛逼着自己保持清醒。
离鹰嘴崖还有半里地,就听到了枪声,重机枪“哒哒哒”的声音像闷雷,还有鬼子的喊叫声。石头指着前方的崖顶:“您看!那是俺们老栓叔的草帽!”
曹兴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崖顶的岩石后露出个草帽的角,时不时有子弹从那里飞出来,打在崖下的石头上溅起火星。崖下的平地上,几十个鬼子正架着重机枪往上扫射,掷弹筒的炮弹“嗖嗖”地飞向崖顶,炸起一片片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