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缝深处那声轻响过后,地底的震动并未停止,反而愈发清晰。陈墨仍俯身贴地,耳中传来金属齿轮缓慢咬合的声音,像是某种沉睡已久的机械正被唤醒。
他缓缓抬头,目光落在楚红袖身上。她蜷坐在石阶边缘,脸色苍白,左臂义肢不断微微震颤,表面竟渗出一层细密水珠,仿佛内部有蒸汽流动。
“这不对。”李青萝快步上前,指尖搭上她腕部脉搏,“心跳过速,体温升高,不是伤势恶化,是体内金属在共振。”
耶律楚楚抱着金翅雕退后半步,追风隼在空中盘旋一圈,突然俯冲而下,爪子拍打在石狮右爪前的地面上,反复三次。
陈墨立刻挥手示意亲卫移开碎石。泥土与残砖被迅速清理,露出一个圆形凹槽,边缘刻着螺旋纹路,大小形状,竟与楚红袖义肢末端完全契合。
“她不是墨家传人。”陈墨低声说,“她是钥匙的持有者。”
话音未落,楚红袖猛然睁眼,瞳孔收缩如针尖。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我不是工匠……我是守钥人。”
众人一怔。
她缓缓抬起左臂,义肢关节发出轻微咔响,掌心自动翻开,露出一块嵌在掌骨间的黑色晶片,表面泛着幽蓝光泽,与之前陨铁残片如出一辙。
“天工阁,乾元三年。”她语调平稳,仿佛在背诵早已铭刻于魂的典籍,“先帝命我等七人,以陨铁为核,玄铁为引,筑地下蒸汽中枢,名为‘永动机枢’。若帝王非正统,机枢不启,地火自焚。”
陈墨眉头微皱:“你说帝王非正统?”
楚红袖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皇陵深处。她的身体仍在颤抖,但眼神清明,不再有半分迷惘。
李青萝迅速取出银针,在她肩颈三处穴位轻轻刺入,又从药囊中取出冰袋敷于额头。楚红袖呼吸渐渐平稳,可那块黑色晶片依旧发烫。
“不能让它继续升温。”李青萝提醒,“一旦与地底机关共鸣,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陈墨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玄铁护腕。他将其拆下,靠近楚红袖掌心的晶片。两者尚未接触,护腕内侧竟浮现出极细密的刻痕——那是他多年未曾察觉的痕迹。
李青萝用银针尖轻轻刮拭,灰屑落下,显露出一组符号:?q\/?t = k?2t + S。
“这不是文字。”陈墨盯着那串符号,“是公式。”
“热传导方程。”楚红袖低声道,“你们叫它‘天书’,我们称其为‘机枢律’。你护腕上的刻痕,是初代工程师留下的备份。”
陈墨心头一震。他想起自己初到此世时,在稻田里埋设竹制水位计、用统计学重建账目体系的日子。原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重走前人之路。
“所以你三年前不说?”慕容雪终于开口,手中连弩已悄然对准楚红袖胸口,“你看着他一点点重建技术,却不肯透露半句真相?”
楚红袖闭上眼:“守钥之誓,唯有‘双子真相大白’之日,方可解封。我若早言,中枢会自毁。”
“那现在呢?”慕容雪冷笑,“你怎么知道今日就是‘真相大白’之时?”
楚红袖睁开眼,目光平静:“因为那只鹰带回的羊皮卷。真正的皇子死于雪夜,活下来的,是替代者。双子之谜破,禁制可解。”
地底轰鸣再起,石狮双眼的凹槽开始缓缓旋转,内部齿轮层层展开,如同等待钥匙归位。
陈墨沉默片刻,伸手按住楚红袖的义肢:“你要把晶片放进去?”
“不。”她摇头,“必须由你来。你是唯一能同时理解旧律与新法之人。天工阁当年立誓:若后世有人能以民本之心行科技之道,便可继任‘执枢者’。”
陈墨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伸手,将那块黑色晶片从她掌中取出。
晶片入手温润,却带着细微震感,仿佛内有生命。
他缓步走向石狮,蹲下身,将晶片对准凹槽。就在即将插入的瞬间,晶片忽然自行悬浮半寸,表面浮现出一幅光影结构图——纵横交错的管道、层层嵌套的涡轮、深埋地下的锅炉群,中央标注着四个小字:动力源·待启。
“这是……整个皇陵的地下中枢?”李青萝喃喃道。
“不止。”楚红袖站在身后,“它连接着全国十三道的水利枢纽、军工厂、盐井蒸馏塔。一旦启动,所有依赖蒸汽动力的设施都将受其调控。”
陈墨凝视着那幅投影,脑中闪过无数画面:巢湖军工厂的爆炸、扬州盐仓的龙票、运盐船上的蒸汽机、胡万三船队里的鲸油锅炉……原来这一切,并非偶然。
这是一个早已铺就的网络,只等一人来唤醒。
“谁设计的这套系统?”他问。
“先帝。”楚红袖答,“但他怕后人滥用,便将核心拆分为三:钥匙在我手中,公式藏于玄铁,而最终指令,需由执枢者亲自下达。”
陈墨缓缓站起身,手中晶片仍未插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