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江面,碎成一片浮动的金。陈墨站在旗舰船头,手中那半块断裂的铜片边缘锋利,划过掌心留下一道血痕。他没松手。
江雾未散,浓得像浸了水的棉絮,裹着整条航道。远处火油入库的消息还在暗哨口中传诵,三百箱,全数押入通州仓外围水道。他知道李玄策不会等。
“冲车能动吗?”他问。
胡万三从舱口爬上来,右脸刀疤在晨光下泛着暗红。他吐出一口血沫,不知是咬破舌尖还是旧伤崩裂。“三艘都接上了残管,蒸汽撑得住两刻钟。再久——”他顿了顿,“锅炉会炸。”
陈墨点头。“够了。”
他转身走向指挥台,青铜腰牌取下,塞进柳如烟手里。“去调频阀,按昨夜演算的节奏供压。”
柳如烟接过,指尖一颤。她没多问,快步钻入底舱。发间金步摇晃了一下,映出短暂寒光。
雾中传来第一声号角,低沉短促,是敌舰编队启航的信号。紧接着,江心某处水波翻涌,一艘黑影缓缓浮现——船体加装铁壳,桅杆缠绕铜线,顶部悬着一块陨铁,在雾气中微微震颤。
磁暴装置已激活。
慕容雪立于侧舷,手中连弩卸去了所有金属构件,只余竹筋弓臂与麻绳绞轴。她试了三次,机关卡死两次。磁场干扰太强,铁质滑轨全部失灵。
“改点火阵。”她下令。
士兵们迅速拆解弩机,将燃烧筒绑上箭杆,以手动拉弦方式架设远程投射位。七组竹架排开,每组六人协同,一人持火把待命。
江风忽起,吹开一线雾障。敌舰轮廓渐显,共十二艘,呈雁形压来。旗舰居后,船首旗破损一角,却仍可辨认出一个扭曲的狼头纹样。
柳如烟正从底舱返回,一眼望见,脚步猛然钉住。
她脸色骤白,手指抠进掌心。
那旗帜……三年前烧塌教坊司时,就飘在匪首座船之上。火舌卷着哭喊升空,姐妹们的裙裾在梁上焦成黑团,而那面旗,在浓烟里猎猎作响。
她拔下发簪,金步摇匕首寒光一闪,割向左手掌心。血立刻涌出,顺着指缝滴落甲板。
“此仇不报,我柳如烟当堕江饲鱼!”
声音撕裂晨雾,传遍舰队。
护庄队老兵纷纷抽出兵刃敲击船板,节奏由乱转齐,轰然成势。有人吼起旧日战歌,调子粗哑却震人心魄。
陈墨听见了,没回头。他只抬手,指向江心浅滩。
“胡掌柜。”
胡万三应声上前。
“你带冲车队,走中路。撞角对准火油舱,撞进去就别想退。”
胡万三咧嘴一笑,牙齿染血。“早准备好了。”
他转身跃下指挥台,跳上最前方那艘改装盐船。船头包铁,底部加装导流槽,锅炉连接着从工坊抢运出的最后一段完整竹管。鲸油辅机嗡鸣启动,船身微震,缓缓切入浓雾。
另两艘紧随其后,呈品字形推进。
敌舰察觉异动,前排四艘火船立即转向拦截。磁暴震荡加剧,江面浮起细小铁屑,随波打旋。一艘冲车舵机突停,偏航撞向暗礁,船底破裂,瞬间沉没。
连锁恐慌蔓延。
第二艘冲车开始晃动,齿轮发出刺耳摩擦声,动力轴即将脱扣。
“校频!”陈墨喝令。
柳如烟扑到调节阀前,将青铜腰牌嵌入接口。内部微型指南针轻微颤动,带动一组齿轮缓慢归位。压力回升,船速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