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块玉。”沈醉将玉佩凑到李嵩眼前，“巡抚大人临死前说，他在你府中看到过一份名单，上面都是要被灭口的忠良。现在，你把名单说出来，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李嵩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看到了索命的厉鬼。他张了张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明黄的地毯上，像极了冬日枝头零落的红梅。
“我说……我说……”他终于崩溃了，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吏部主事周明……御史台张柬之……还有……还有镇北将军府的参军……”
赵猛猛地抬头，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沈醉拍了拍他的胳膊，递过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当年赵猛儿子的冤案，参军确实是主审官。
供词录到日头偏西时，金銮殿的地砖已被冷汗和血污浸得发黏。李嵩断断续续地交代了二十三年来的罪证，从克扣军饷到构陷忠良，从私通异族到意图弑君，桩桩件件都足够凌迟处死。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老贼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得像夜枭啼叫：“沈醉！你以为扳倒我就完了吗？这朝堂就像个烂泥潭，我是泥鳅，你以为自己是蛟龙？迟早有一天，你也会被这泥潭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沈醉掸了掸衣袍上的灰尘，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天气：“至少我不会像你，死了连蛆虫都嫌脏。”
他转身走向殿外，夕阳正将天边染成血色。檐角的铁马还在叮咚作响，恍惚间竟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沈醉抬头望向云层深处，那里藏着的，是比朝堂更深的黑暗——二皇子虽然被圈禁，他背后的势力却像藤蔓般缠满了整个皇城。
“沈先生留步。”
皇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醉驻足转身，看见龙椅上的人正望着他，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李嵩的党羽，还要劳烦先生彻查。”
“臣，遵旨。”沈醉拱手行礼，玄色衣袍在暮色中漾开涟漪。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就像当年在漠北雪原，斩了第一个敌兵之后，等待他的是连绵不绝的厮杀。
走出宫门时，暮色已浓。街角的馄饨摊冒着热气，老板正吆喝着收摊。沈醉望着那团白雾，突然想起十年前，他和几个兄弟在江南查案，也是这样的夜晚，他们蹲在桥边分一碗馄饨，说将来要让天下再无冤屈。
如今，兄弟们或死或散，只剩他一人走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
“先生。”
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沈醉回头，看见一身青衣的苏晚站在宫墙下，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少女的发间别着支银簪，是他前几日随手买的，此刻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都结束了？”苏晚走近时，带来一阵淡淡的药草香——她这几日一直在太医院帮忙煎药。
“才刚开始。”沈醉接过食盒，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李嵩只是冰山一角。”
苏晚仰头看他，月光在她眼底碎成星子：“不管有多少角，你都会把它们凿开的。就像在青苍山，你能劈开千年玄冰。”
沈醉笑了笑，这是今日进殿以来第一次笑。他打开食盒，里面是两碗还冒着热气的馄饨，汤里飘着翠绿的葱花。
“先吃馄饨。”他递给苏晚一双筷子，“天大的事，也得填饱肚子再说。”
宫墙下的阴影里，两个身影依偎着。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一下，又一下，敲在寂静的长街上，也敲在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心上。沈醉望着天边那轮残月，知道今夜过后，皇城的风雨只会更急，但他握着筷子的手，稳如磐石。
毕竟，有些债，总要有人来讨；有些路，总要有人来走。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沈醉，一步都不会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