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二人相见恨晚生(1 / 2)

残阳如血,泼洒在断壁残垣的巷陌深处。沈砚之攥着那枚染血的虎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虎口的伤口还在渗血,混着铁锈般的腥气,在晚风里晕开一道冷冽的弧。他刚从东厂密探的围堵中脱身,玄色劲装被划开数道口子,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旧疤——那是三年前父亲沈骁将军满门被抄时,他在尸堆里爬出的印记。

“沈兄留步。”

一声清越如玉石相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沈砚之猛地转身,短刀已在掌心泛出寒光。月光恰好从云层里挣脱,照亮来人青灰色的衣袍,以及袍角绣着的半朵将谢未谢的玉兰花。那是御史台的暗记,却被此人绣得这般招摇,倒像是在挑衅。

“御史台的人?”沈砚之的声音像淬了冰,“还是替魏忠贤来收尸的?”

来人轻笑一声,抬手拂去肩头的落尘,露出一张清俊却带着几分病气的脸。他约莫二十七八岁,眉眼细长,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偏生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藏着两簇跳跃的鬼火。“在下苏慕言,”他不答反问,指尖轻点腰间玉佩,“沈将军的虎符,怎会在沈兄手里?这东西,不是该和将军的尸骨一起,埋在乱葬岗么?”

沈砚之的瞳孔骤然收缩。父亲的尸身被魏忠贤下令弃于乱葬岗,连块棺木都没有,此事除了当年侥幸逃脱的几个旧部,绝无人知晓。眼前这自称苏慕言的御史,语气里的熟稔,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他最隐秘的痛处。

“你到底是谁?”短刀又逼近寸许,刃锋映着苏慕言平静的眼,“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这巷子便是你的葬身地。”

苏慕言却忽然咳嗽起来,咳得身子微微发颤,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他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手帕,捂住唇,再移开时,帕上已染了几点刺目的红。“沈兄何必动怒,”他缓过气,声音里添了几分虚弱,“三年前,沈将军在狱中给我写过一封信,说若他遭遇不测,让我设法保全沈家唯一的血脉。”

沈砚之的刀僵在半空。父亲从未提过与御史台有往来,更别说托孤。他盯着苏慕言,试图从那张苍白的脸上找出说谎的痕迹,可对方的眼神坦然而坦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信呢?”

“烧了。”苏慕言答得干脆,“魏忠贤的爪牙遍布朝野,留着那东西,是给你我都添麻烦。不过沈将军信里提过,他留给你一枚虎符,藏在书房第三块地砖下,虎符内侧刻着‘忠魂’二字——沈兄不妨看看?”

沈砚之猛地攥紧虎符,指尖抚过内侧。果然,在粗糙的铜质纹路里,藏着两个极小的阴刻字,被血污掩盖着,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心头一震,收了刀,却依旧警惕:“你既受父亲所托,为何三年来从未露面?”

“因为我也在等。”苏慕言走到墙边,望着巷外远处皇宫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像一头吞噬人命的巨兽,“魏忠贤权势滔天,党羽遍布六部,连锦衣卫都成了他的私兵。三年前我刚入御史台,人微言轻,连靠近乱葬岗都做不到。直到上个月,我弹劾了他三个党羽,才让他注意到我——也让我有机会找到你。”

他转过身,月光落在他眼底,漾起一层冷光:“沈兄这些年在江湖上招兵买马,收罗旧部,做得隐秘,却瞒不过魏忠贤的眼线。若不是我暗中截下几封密报,你以为东厂的人会等到今日才动手?”

沈砚之沉默了。这些年他辗转于市井与山林,一边躲避追杀,一边联络父亲当年的部下,数次险象环生,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却又屡屡在最后关头化险为夷。原来竟是此人在暗中相助。

“你想要什么?”他问。江湖混迹多年,他不信有人会平白无故付出,尤其对方还是朝堂中人。

苏慕言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又有几分决绝:“我想让魏忠贤死。”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沈将军是我恩师,当年若不是他力保,我早已死在魏党手里。如今他满门被冤,我苏慕言若不能为他报仇,枉读圣贤书,枉披这身官袍!”

夜风卷起他的衣袍,青灰色在月色里猎猎作响,倒比沈砚之的玄色更添几分肃杀。沈砚之看着他眼下的青影,看着他手帕上未干的血迹,忽然想起父亲生前常说的话:“文臣之勇,不在刀枪,在风骨。”

“魏忠贤党羽众多,宫中还有客氏为援,皇帝昏聩,只知享乐。”沈砚之缓缓开口,语气里的冰寒渐渐消融,“仅凭你我,无异于以卵击石。”

“所以才要联手。”苏慕言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你有沈家旧部,有江湖势力;我有御史台的言路,有暗中不满魏党的官员。合则两利,分则……”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分则只能等着被他逐个绞杀。”

沈砚之望着苏慕言,这个看似病弱的御史,眼中燃烧的火焰竟与自己如出一辙。那是积压了三年的仇恨,是不甘与愤怒交织的决绝。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父亲的书房里,看到兵法书上苏慕言的批注,字迹清隽却透着锋芒,当时还问父亲这是谁,父亲只笑说:“一个能搅动风云的年轻人。”

原来,他们早已在命运的棋盘上,被无形的手推向彼此。

“好。”沈砚之伸出手,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联手。”

苏慕言握住他的手,冰凉的指尖触到温热的血,没有丝毫退缩。“何时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