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捡起地上的火折子,揣进怀里,快步跟上少年的脚步。短刃依旧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
两人一前一后穿行在密林里,少年的脚步轻快无声,沈醉却走得步步惊心。他注意到少年从不踩落在地上的枯枝,每次转弯都精准地避开埋在土里的兽夹——这些都是他昨夜为了防备追兵设下的陷阱,这少年竟像是亲眼看见过一般。
“你到底是谁?”沈醉忍不住再次开口。
少年回过头,定魂珠的光芒在他眼底流转:“等你看到该看的东西,自然会知道。”他指了指前方,“到了。”
沈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脏骤然缩紧。
前方竟是片开阔的谷地,谷中央立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惊蛰陵。
石碑前跪着个身影,穿着灰扑扑的斗篷,兜帽压得极低,正是红妆。她似乎早就等在那里,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左眼的墨色映着霞光,右眼的白翳却泛着诡异的红,像淬了血的冰。
“你果然来了。”红妆的声音像碎冰撞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醉看着那块石碑,突然觉得荒谬。惊蛰明明死在乱葬岗,怎么会有座陵寝?难道……
他的念头还没转完,就见红妆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灰扑扑的斗篷,也溅在了那块冰冷的石碑上。
“红妆!”沈醉失声惊呼,就要上前阻止。
却被少年一把拉住。少年的手冷得像冰,眼神却亮得惊人:“别碰她。这是她欠惊蛰的。”
沈醉猛地回头,对上少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就在这时,他怀里的卷宗突然发烫,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燃烧。他下意识地掏出卷宗,只见纸页上的字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鲜红,像有血从纸里渗出来一般。
而红妆倒在石碑前,嘴角竟带着一丝解脱的笑,她看着沈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卷宗里的……不是字……是……”
话没说完,她的头便歪了下去,彻底没了声息。
沈醉的目光落在卷宗上,只见那些鲜红的字迹突然扭曲起来,组成了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图案——那是惊蛰教他画的第一个星象图,代表着“破军”,寓意着毁灭与新生。
而在星象图的中心,多出了一行小字,笔迹潦草,带着种濒死的仓促:
“他不是惊蛰……”
沈醉猛地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少年正微笑着看着他,手里的定魂珠光芒大盛,将他的脸照得如同鬼魅。而他眼角的那两道纹路,不知何时竟变得和卷宗里的字迹一样,泛着淡淡的血色。
“你到底是谁?”沈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少年没回答,只是缓缓摘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面具下的脸,赫然是惊蛰!
不,比惊蛰更年轻,更冷酷,眉眼间的温柔被彻骨的寒意取代,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刚入影阁、还没学会笑的少年杀手。
“我是谁?”少年,不,应该说这张酷似惊蛰的脸,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我是惊蛰,也不是惊蛰。”
他抬起手,定魂珠的光芒落在沈醉怀里的卷宗上,那些鲜红的字迹突然化作点点红光,飞入定魂珠中。卷宗瞬间变得焦黄,像被烈火焚烧过一般。
“现在,该你了,沈醉。”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猩红,像极了破晓时分的霞光,“该你记起,你到底是谁了。”
沈醉的脑子突然剧痛起来,无数破碎的画面在眼前闪过——影阁的冰窟,惊蛰的笑容,红妆的白翳眼,还有……天启十七年那场漫天的大火,火里有个穿着龙袍的男人,正朝着他伸出手,嘴里喊着一个模糊的名字……
他抱着头蹲下身,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吼。短刃从手中滑落,插进泥土里,刀柄微微颤动,映出少年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天边的霞光越来越盛,将整个谷地染成一片猩红,像极了多年前那场没烧尽的血。而在石碑后面,不知何时多了一群黑衣人,个个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为首的那人腰间,挂着一枚刻着“天枢”二字的令牌。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像一群等待猎物的死神,在破晓的霞光里,投下了长长的、冰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