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药材市场位于城南城乡结合部,占地近百亩。说是“市场”,更像个巨大的药材仓库群——青砖墙围起的院子里,上百间彩钢瓦大棚鳞次栉比,棚外堆着成捆的干菊花、成袋的陈皮,空气里弥漫着艾草的苦香、药材的辛腥,还有雨水过后特有的霉味。
秦墨到的时候,市场正门拉起了警戒线,几个穿制服的警察正拦着围观的商贩和附近居民。他出示了苏清婉给的“省中医协会特聘专家”证件,顺利穿过人群,来到市场最里面的17号棚。
棚内光线昏暗,水泥地面沾着深褐色的药渍。正中央的塑料凳上,摆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旁边站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正蹲在地上用镊子夹起几片碎瓷,法医白大褂上沾着可疑的污渍。
“秦医生?”为首的警官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警衔是三级警督,姓周,“苏小姐说您擅长验毒,辛苦您了。”
秦墨点头,目光扫过尸体周围的细节:塑料凳旁倒着个搪瓷杯,杯沿有褐色残留;墙角堆着几袋未拆封的“野山参”,包装上的标签歪歪扭扭,印着“长白山原产”;更远处,几个工人正把成箱的“西洋参片”往卡车上搬,纸箱缝隙里漏出些白色粉末。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秦墨问。
周警官翻开笔记本:“王有福,五十八岁,市场里‘百草堂’药铺的老板。今早七点,他老婆来送早饭,发现他趴在柜台上一动不动,送医途中死亡。初步判断是中毒,但具体毒物不明。”
秦墨走到尸体旁,掀开白布一角。死者面色青紫,嘴唇发黑,指甲盖泛着诡异的靛蓝色——这是典型的“重金属中毒”特征,但又有些不同。普通砒霜中毒是“七窍出血”,氰化物是“樱桃红色”,而眼前的青紫色更像是……某种含硫的重金属与生物碱混合的产物。
“能把杯子带回实验室化验吗?”秦墨指着搪瓷杯。
周警官点头:“已经提取了样本,结果两小时后出来。但苏小姐说您可能有更快的办法……”
“试试这个。”秦墨从随身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在酒精灯上烤了烤,对着杯口的褐色残留物轻轻一划。
银针瞬间变得乌黑,针尾凝着细小的颗粒。
“硫化物。”秦墨眯起眼,“但普通硫化物不会让人在两小时内毙命,除非剂量极大,或者……”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尸体手边的账本上。
那是一本磨破边的硬壳笔记本,封皮上用红笔写着“百草堂流水”。秦墨翻开,最后一页停在昨日:“八月十五,阴,进货:野山参(500gx10)\/3万,西洋参片(1kgx5)\/2万,朱砂(200g)\/800……”
“朱砂?”秦墨心头一跳。朱砂的主要成分是硫化汞,过量服用会导致急性汞中毒,症状正是面色青紫、呼吸衰竭。可王有福作为药材商,不可能不知道朱砂的毒性。
“周警官,王有福最近有没有异常?”秦墨问,“比如大量采购朱砂?或者和什么人结怨?”
周警官摇头:“王有福做了二十年药材生意,脾气倔但人缘还行。不过……”他压低声音,“最近市场里传,说他偷了批‘好货’。”
“好货?”
“就是那些来路不明的药材。”周警官指了指墙角的“野山参”,“市场里好些摊子都在卖‘野生老山参’,可懂行的人都知道,现在野生山参几乎绝迹了。有人怀疑这些参是……”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用死人或者动物器官伪造的“血参”。
秦墨皱眉。伪造人参需要用朱砂、红花等物染色,但若加入过量硫化汞,确实能让参体呈现“油润”的假象,卖相更好。可王有福作为卖家,自己服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现场还有其他可疑物品吗?”他环顾四周。
法医忽然直起身子:“周队,你看这个。”他从装“西洋参片”的纸箱里捏出片白色晶体,“不像参片,倒像……冰毒?”
秦墨凑过去,用银针挑起一点。针尖刚碰到晶体,就发出“滋啦”一声轻响,冒起白烟。
“是氰化钾!”周警官脸色一变,“混在西洋参片里?谁会这么做?”
“不是混进去的。”秦墨摇头,“是故意放的。”他指着纸箱底部的粉末——那根本不是参片碎屑,而是碾碎的朱砂和氰化钾的混合物。“有人把朱砂和氰化钾按比例混合,撒在参片上。王有福每天接触这些药材,手上会沾到粉末,再拿东西吃,或者抽烟……”
“可他老婆说他今早没吃早饭。”周警官打断他,“是喝了这杯茶。”
秦墨盯着搪瓷杯里的褐色残渣,忽然伸手蘸了点,放在鼻尖轻嗅。一股极淡的苦杏仁味混着朱砂的腥气钻入鼻腔——这是氰化钾与朱砂反应后的产物。
“不对。”他摇头,“如果是口服氰化钾,发作不会这么快。而且……”他掀起死者的袖子,手臂内侧有两道淡青色的针孔,“他最近在打针?”
周警官立刻让人检查死者衣物,在内侧口袋里翻出个药盒,上面印着“胰岛素”——王有福有糖尿病。
“可胰岛素和中毒有什么关系?”
“可能无关。”秦墨盯着针孔,“但这两针……打得很有讲究。”
就在这时,市场外传来刹车声。苏清婉踩着细高跟从一辆黑色轿车里下来,白色衬衫束在西装裤里,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气质清冷如霜。
“秦先生。”她走到近前,把纸袋递给他,“我让人查了最近三个月市场里的药材进货记录。王有福进的‘野山参’,货源都指向城西的老宅子。”
秦墨接过纸袋,抽出里面的文件。最上面一张是张转账记录,收款方是“李记药材行”,地址正是城西那座荒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