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的梅雨季来得猝不及防。
秦墨站在“青木堂”门口,望着铅灰色的天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上的木牌。牌匾是他在旧木市场淘的,刻着“青木堂”三个隶书大字,边缘还留着虫蛀的小孔——苏清婉嫌不够气派,硬塞给他两万块让他换,他没敢应。
“秦医生,您这诊所该装空调了。”隔壁卖糖水的阿婆端着碗绿豆汤走过来,“这两天雨水多,屋里潮得能拧出水。”她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关切,“昨儿个我家那口子腰疼,您给扎了两针,今早起来能扛米袋了,真神了!”
秦墨接过碗,汤里浮着半朵未谢的栀子花,清香扑鼻。他笑了笑:“阿婆要是嫌潮,我这儿有艾草,给您熏熏屋子。”
“使不得使不得!”阿婆慌忙摆手,“您这小本生意,哪能麻烦您……”
话音未落,诊所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砰!”
秦墨眉头一皱,快步走进诊室。只见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捂着胸口瘫在木椅上,面色惨白如纸,额角渗着冷汗。他面前的桌子上,半杯凉茶泼了一地,茶渍在木头上洇开,像朵扭曲的墨花。
“怎么回事?”秦墨蹲下身,搭上年轻人的脉搏。
“秦医生……我、我没事……”年轻人嘴唇发颤,“就是突然觉得喘不上气,心口发闷……”
秦墨指尖微沉。这脉象虚浮无力,寸关尺三部皆有滞涩之感,倒像是长期熬夜、饮食不节导致的“心痹”之症。可奇怪的是,脉象深处竟藏着一丝极淡的阴寒之气——不像是现代人该有的。
“最近可去过什么阴寒之地?或是接触过什么特别的物件?”他一边问,一边解开年轻人的衣领。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声音发虚:“我、我昨天去了城西的老宅子……我爸说那里以前是药材行,现在荒了……我寻思着捡点老药……”
老宅子?秦墨心头一跳。苏清婉提过的济世堂,就在城西老城区。
“你在老宅子里翻到了什么?”
“就……就一个木盒子。”年轻人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黑漆木盒,“盒子上刻着‘百草’两个字,打开里面有几株干巴巴的草药,我……我就拿了一株……”
秦墨接过木盒,指尖触到盒盖时,猛地缩回手。
那木盒表面覆着一层薄霜,触感冰凉刺骨,与这梅雨季的湿热空气格格不入。
“你拿的那株草药呢?”
年轻人慌忙从怀里掏出个纸包,打开来,里面是株暗褐色的根茎,形状像极了人参,却散发着一股腐朽的霉味。
秦墨瞳孔微缩。
这是“阴沉参”——百年老参吸收地脉阴气所化,本是难得的补元药材,却因埋在阴寒之地过久,药性已转为阴毒。普通人误食,轻则腹泻不止,重则心脉受损,甚至危及性命。
“你怎么吃的?”他声音发沉。
“我、我以为是好东西……”年轻人哭丧着脸,“泡了杯茶,刚喝两口就……”
秦墨不再多问。他取出银针,迅速在年轻人膻中、内关、足三里等穴位施针,同时将一缕长生真气缓缓注入他体内。真气所过之处,年轻人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血色,呼吸也平稳了些。
“这针要扎半个时辰。”秦墨抬头看向吓傻的阿婆,“阿婆,劳烦您帮我看着他,别让他乱动。”
阿婆连连点头:“哎哎,秦医生您忙您的。”
秦墨转身进了后间,从药柜最底层翻出个小瓷瓶。瓶身贴着褪色的标签,写着“祛阴散”——这是他用三年时间,以《青帝长生经》中的“阳和术”炼制而成,专门克制阴毒之气。
回到诊室时,年轻人已能坐直身子。秦墨倒出半瓶药粉,用温水冲开:“喝下去,半炷香内若觉不适,立刻来找我。”
年轻人捧着碗,手还在抖:“秦医生,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死不了。”秦墨淡淡道,“但你得记住,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碰的。”
年轻人喝了药,额角的冷汗渐渐止住。秦墨又给他开了张方子,让他去同仁堂抓三副“温阳汤”调理。
送走年轻人,秦墨站在窗前,望着雨幕中模糊的老城区轮廓。
阴沉参……济世堂……
他摸出手机,给苏清婉发了条消息:“城西老宅子的‘百草’木盒,你知道是什么来历吗?”
消息刚发出去,诊室的门便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约莫五十岁年纪,鬓角别着朵珍珠簪,气质雍容却又带着几分凌厉。她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腰间鼓鼓囊囊,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
“请问,秦墨秦医生在吗?”女人声音清冷,像是浸了冰的泉水。
秦墨点头:“我就是。请问您是?”
女人没回答,目光扫过诊室里的陈设——褪色的药柜、积灰的针灸铜人、墙角堆着的旧医书,最后落在他腰间的银针上。
“我姓沈,沈济世的孙女。”她缓缓开口,“听说秦医生医术高明,我爷爷的‘寒痹症’犯了,想请您去府上看看。”
沈济世?
秦墨心头一震。这个名字,他在苏清婉的口中听过不止一次——“省城中医泰斗”、“济世堂的定海神针”。可沈济世今年已近九十,据说早已不再出诊,怎么会……
“沈老先生的病情,我需要当面诊断。”秦墨不动声色,“不知沈老先生现在何处?”
“在我家。”沈夫人(或许是沈小姐?秦墨不确定她的身份)指了指身后的保镖,“车就在外面,秦医生请。”
秦墨看了一眼诊室里的阿婆和刚离开的年轻人,又看了看窗外渐大的雨势。他摸了摸怀里的《青帝长生经》——今日修炼时,他隐约感觉到丹田内的真气有些躁动,似乎在渴望着什么。
“好。”他点头,“请带路。”
沈夫人的车是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车牌号是“江A·”。秦墨坐在后座,能闻到车内淡淡的沉水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
“秦医生,我爷爷的病,是从上个月开始的。”沈夫人望着窗外,声音低沉,“他年轻时在药行做过学徒,后来自己开了济世堂,一辈子和药材打交道。可从上个月起,他总说夜里睡觉时,后颈像压了块冰,白天手脚冰凉,吃再多补药都没用……”
秦墨心中一动:“沈老先生可曾接触过什么特殊的药材?或是去过什么阴寒之地?”
沈夫人猛地转头看他:“秦医生何出此言?”
“只是猜测。”秦墨垂眸,“寒痹症的形成,多与寒邪入侵有关。若是长期接触阴寒之物,或是居住在阴气过重的地方,便会加重病情。”
沈夫人沉默片刻,缓缓道:“三个月前,我爷爷去城郊的‘阴山’采药。那地方常年雾气缭绕,据说以前是乱葬岗,后来被开发成药材基地。他回来后,就开始说后颈发凉……”
阴山?
秦墨想起苏清婉说过,城西老宅子的药材行,以前是济世堂的分号,后来因为“闹鬼”被封了。
“沈老先生采的是什么药?”
“不知道。”沈夫人摇头,“他只说是‘百年一遇的好东西’,回来后便锁在书房里,不许任何人碰。”
秦墨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百年一遇的好东西……阴山……寒痹症……这几者之间,似乎有什么联系。
车子驶入一条僻静的老巷,停在了一座朱漆大门前。门楣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济世堂”,笔力遒劲,正是沈济世的字迹。
门童通报后,沈济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是清婉派来的人?”
“是秦医生。”沈夫人侧身让开。
秦墨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