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前方的碎石坡突然塌陷,一只通体漆黑的巨兽从裂缝中跃出。它没有固定的形状,时而化作翻滚的乌云,时而凝成扭曲的人影,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竟是由无数混乱的星子组成,望过去的瞬间,我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碎石坡变成了风蚀城的街巷,李伯正举着烧红的烙铁朝我走来,而我手里握着的,是当年因怯懦而放弃的勇者徽章。
“别信它!”白月初的吼声像一道惊雷劈散了幻象。我猛地回过神,发现时枢的光幕正死死抵着巨兽的眼睛,光幕中的乾卦三爻发出刺眼的光芒,将那些混乱的星子逼得节节后退。“这畜生在给你看最遗憾的事,想让你乱了心神!”白月初挥刀砍向巨兽的躯干,刀身的雷纹与光幕的金光相触,竟在半空炸出一串火星,“伏羲说‘乾为天,刚健中正’,心不中正,怎么能懂天序?”
我握紧时枢,将“生序之印”的暖意注入光幕。那些曾在风蚀城、沉水之渊、地心熔窟经历的试炼画面,此刻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在雾泽为药农包扎伤口时的专注,在枫林救下幼鸟时的不忍,在石林守护石镜时的坚定……这些画面凝成一道白光,顺着光幕刺入巨兽的眼睛。
“嗷——”
巨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星子组成的眼睛瞬间溃散。它的身躯在白光中渐渐透明,最终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融入周围的碎石中。那些碎石在光点的作用下,自动排列成一道石阶,通向云雾缭绕的断云峰——问天崖就在峰顶。
“看来你这颗心,比我想的要结实。”白月初用袖子擦了擦刀上的灰,“迷天兽专挑人心的缝隙钻,你能守住心神,就算过了第一关‘识人序’的预热。”
登上石阶时,风势反而小了。云雾在身边流动,触之温润,像上好的丝绸。石阶两侧的岩壁上,刻着许多模糊的壁画:有先民仰望星空的剪影,有手持骨针占卜的巫祝,还有伏羲站在旷野上,以手指天画地的姿态。壁画的尽头,是一块巨大的青石,石上刻着“天枢”二字,正是白月初说的天枢星石座。
石座上,第一道乾爻碎片正嵌在凹槽里,被一层淡蓝色的光膜包裹着。光膜中流动着细碎的星轨,仔细辨认,竟是北斗七星的运行轨迹——只是顺序全被打乱了,天枢星跑到了天玑星的位置,摇光星则沉入了紫微垣的方向。
“这光膜是‘问天阵’,”白月初凑过去看了看,“得把星轨归位才能打开。我爷的笔记里记着北斗七星的顺序: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像个勺子。”
我将时枢贴在石座上,光幕立刻投射出完整的北斗星图。按照白月初说的顺序,用指尖牵引着光膜中的星子移动。当天枢星回到勺柄最前端的位置时,光膜突然泛起涟漪;天璇星归位时,石座发出一声轻响;天玑星嵌入凹槽的刹那,周围的云雾开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竟浮现出上古的星象——与光幕中的星图完全吻合。
“还差最后三颗。”白月初的声音带着兴奋。当天权、玉衡、开阳三星归位后,光膜的颜色渐渐变浅,只剩下摇光星还在光膜中躁动。这颗星最是顽皮,刚将它推到勺柄末端,它立刻又窜回中央,像个不愿听话的孩子。
“别急。”我想起伏羲的话,“天之行,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序从不是强迫,是顺应其本然。”便不再刻意去推,只是将时枢的金光对准摇光星,在心中默念:“你本在勺柄之末,指引方向,这是你的位置。”
奇妙的是,那星子像是听懂了一般,竟乖乖地滑向勺柄末端。最后一颗星归位的瞬间,光膜“啵”地一声碎裂,化作无数星光融入石座。嵌在凹槽里的乾爻碎片自动飞出,悬在半空,碎片上刻着的“知天”二字突然亮起,与我腕间的“生序之印”产生共鸣。
碎片入手的刹那,一股磅礴的力量顺着手臂涌入时枢。简身的光幕中,乾卦的第一爻骤然清晰,爻尾的金线延伸出去,在天幕上画出一道笔直的轨迹,指向洛水的方向。时枢中传来伏羲的声音:“天序者,非一成不变,是知其变,守其常。如斗转星移,看似无常,实则有章。”
白月初凑过来看我的时枢,突然指着光幕边缘的小字咋舌:“好家伙,下一站是洛水龟甲滩,要解‘知人’的谜题。我爷说那地方的龟甲,能照出人心底的秩序呢。”
站在问天崖顶回望时,那片紫雾中的三道气旋已少了一道。剩下的两道气旋旋转得更急了,像是在催促我们前行。远处的洛水如一条碧绿的绸带,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河面上隐约能看到无数龟甲在漂浮,甲片的纹路组成一片巨大的卦象——原来秩序从不是被创造的,只是被发现的。
下山的路上,我反复摩挲着那枚刻着“知天”的乾爻碎片。碎片的温度与息壤相似,却又多了几分星子的清冽,像是同时握着大地的厚重与天空的辽阔。时枢的光幕里,乾卦第一爻的旁边,渐渐浮现出一行小字:“知天者,知世有阴晴,心有定数。”
白月初的酒葫芦又开始晃动,这次洒出的酒液在地上漫延成一个“兑”卦。“看来下一关,得跟‘说话’有关了。”他笑着擦了擦葫芦口,“伏羲说‘兑为泽,说言乎兑’,懂了怎么好好说话,才算懂了人序的一半呢。”
云雾从断云峰上漫下来,将我们的身影渐渐吞没。但我知道,前路的洛水龟甲滩上,那些沉睡的龟甲正等着我们,等着有人用智慧拂去蒙尘,让它们重新映照出人心深处最本真的秩序。而“羲圣之典”的碎片,就藏在这些被发现的秩序里,像星子藏在夜幕中,只待懂它的人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