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鸣仪”下的能力共享,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点燃了一盏属于他们两人的、微弱却稳定的壁灯。它未能彻底驱散阴影,却清晰地照亮了一条前所未有、充满希望却也布满了未知风险的道路。姚浏从那次联合测试后的虚弱中恢复的速度,确实比第一次单独使用时快了一些,虽然依旧需要数日的精心调养,但那种生命本源被撕裂般的枯槁感减轻了,更像是一场耗尽心力后的深度休憩。
更重要的是,木曲儿的参与,带来了一种质变。她不再仅仅是旁观者、守护者,她成为了姚浏意识疆域里一个真实存在的、温暖的“坐标”。即使在日常不借助设备的情况下,当姚浏进行冥想,试图稳固那片“心湖”时,他也能更清晰地“感觉”到木曲儿的存在,如同湖岸边最坚实的那块礁石,帮助他抵御外界的情绪风浪,也更有效地安抚湖面下那些尚未完全清除的、外来记忆的残渣。他们之间的情感纽带,在经历了商业诱惑的考验和蓝月湖的重溯后,变得前所未有的坚韧与通透,这种纯粹本身,就是对能力最好的滋养与稳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他们小心翼翼地在自身的小世界里探索着这崭新的平衡时,一场来自遥远国度的风暴,裹挟着全球性的关注与沉甸甸的生死压力,以一种不容拒绝的方式,席卷而至。
那是一个深夜,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敲打着玻璃,发出单调而催眠的声响。姚浏和木曲儿相拥而眠,难得的安稳。突然,一阵极其特殊、并非普通手机铃声的、带着加密频道特有急促蜂鸣的通讯器响声,尖锐地划破了卧室的宁静。那是赵志远留下的、仅在发生“特殊且紧急”情况时才会启用的联络设备。
姚浏几乎是瞬间惊醒,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跳。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四肢百骸。他伸手抓过床头柜上那个不起眼的黑色通讯器,按下接听键。
“姚先生,抱歉深夜打扰。”赵志远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依旧是那种标志性的冷静,但在这冷静之下,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急迫,“情况万分紧急。国际刑警组织通过最高层级渠道,向我们发出了紧急协助请求。”
“国际刑警?”姚浏的睡意彻底消散,眉头紧紧锁起。木曲儿也被惊醒,撑起身子,担忧地看着他。
“是的。”赵志远语速加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欧洲着名的生物科学家,埃利阿斯·罗森伯格博士,于四十八小时前在参加一个国际学术峰会期间,在酒店被身份不明的武装分子绑架。初步判断,是某个极端恐怖组织所为,他们的目的是罗森伯格博士正在进行的、关于某种高危病毒防控的尖端研究数据。绑匪尚未公开提出条件,但情报显示,博士的人身安全受到严重威胁,时间每过去一分钟,风险都在急剧增加。”
姚浏的心沉了下去。恐怖组织,高危病毒,顶尖科学家……这几个词汇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事件的严重性已远远超出普通的刑事案件,牵动着国际社会的神经,甚至可能关系到无数人的生命安全。
“他们……希望我做什么?”姚浏的声音干涩,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常规的追踪和侦查手段受到了对方极强的反侦察能力干扰,目前几乎陷入僵局。”赵志远的声音带着沉甸甸的压力,“他们提供了博士随身携带的一支刻有他名字的定制钢笔的高清三维扫描数据,以及他失踪时所穿衬衫的一角纤维样本的分子结构信息。他们希望……你能尝试进行远程感知,定位博士目前可能被关押的区域。”
远程感知!
这个词,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姚浏的心上。之前所有的案件,无论是乐乐、企业家、小雅还是走失的老人,都发生在本市,最远也不过是城郊。而这一次,目标可能在数千甚至上万公里之外的陌生大陆!距离,一直是影响他感知清晰度和消耗程度的关键因素。如此极远的距离,无异于要他隔着整个地球的厚度,去捕捉一丝微弱的、可能随时湮灭的气息回响!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其需要调动的精神力和需要承受的信息负荷,光是想象,就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眩晕和恐惧。更何况,还要面对可能存在的、来自恐怖分子的恶意情绪场的干扰?
“这……太远了……”姚浏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拒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做不到……”
“姚先生,我理解你的顾虑和困难。”赵志远的声音异常严肃,“但这不仅仅是一次救援行动。罗森伯格博士的研究关系到全球公共卫生安全的潜在威胁。阻止那些数据落入恐怖组织手中,避免可能发生的灾难,这是超越国界的人道责任。国际社会……包括最高层,都在关注。这……是你能力所面临的,史无前例的考验,也是证明其无可替代价值的……关键时刻。”
“人道责任”、“全球关注”、“无可替代价值”……这些词汇,像一座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姚浏喘不过气。他知道,赵志远并非危言耸听。这一次,他无法退缩,也没有退路。
他捂住话筒,看向身旁脸色惨白、紧紧抓着他手臂的木曲儿,用眼神快速传达了这骇人的信息。木曲儿的眼中瞬间涌上了巨大的惊恐,她用力摇头,嘴唇哆嗦着,几乎要脱口而出“不”。
然而,当她看到姚浏眼中那深沉的、混合着恐惧、挣扎,却最终被一种无法推卸的责任感与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所取代的光芒时,她所有阻止的话语,都哽在了喉咙里。她明白,这一次,不同以往。这不再是他们可以关起门来独自面对的痛苦,这是一场被置于世界舞台中央的、关乎道义与存亡的考验。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指尖用力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对着姚浏,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无论前路是何等的龙潭虎穴,她都会陪他一起闯。
姚浏看着她眼中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决绝,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仿佛找到了一丝依托。他对着通讯器,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回答:“……我们需要准备。‘共鸣仪’,还有……木曲儿,必须在我身边。”
“一切所需,一小时内到位。”赵志远立刻回应,语气中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点。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是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压抑到极点的忙碌中度过的。赵志远的团队以惊人的效率,将必要的设备和医疗支援力量部署到了姚浏家中那间被临时改造过的、相对安静的书房。那台银灰色的“共鸣仪”再次被安置在房间中央,连接着更多、更精密的生命体征监测设备。空气中弥漫着电缆、仪器和消毒剂混合的、冰冷而严肃的气息。
姚浏和木曲儿换上了监测服,并肩坐在特制的躺椅上。他们的手,如同上一次测试时那样,紧紧交握,十指相扣,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镌刻进对方的生命里。但与上次测试时的新奇与紧张不同,这一次,两人的脸上只有一片近乎殉道者的平静与凝重。他们都知道,即将面对的,是能力的极限,是生死的边界,是一场无法预知结果的豪赌。
赵志远站在一旁,神情肃穆,他手中拿着一个加密的电子平板,上面显示着那支钢笔的三维模型和衬衫纤维的分子结构图。
“目标最后一次确定信号出现在中欧d国边境山区,但之后所有追踪中断。范围……极其广阔。”赵志远的声音低沉,“我们无法提供更精确的起点。一切,靠你了,姚先生。”
姚浏闭了闭眼,最后深吸一口气,对木曲儿递去一个“准备好了”的眼神,然后对赵志远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