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被彻底驱散,初升的朝阳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画师,将浓郁而温暖的金色毫无保留地泼洒进病房,驱散了每一个角落残留的阴翳,也为房间内所有的器物都镀上了一层充满生命力的光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特的、近乎神圣的静谧,仿佛连漂浮的尘埃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某个历史性瞬间的降临。
脑活动监测仪那一声标志性的、宣告完全正常化的清脆鸣响,如同投入这片静谧湖面的第一颗石子,瞬间激起了连锁反应。值班护士站的系统提示灯急促闪烁,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几乎是同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值夜班的护士和闻讯赶来的陆医生快步走了进来,他们的脸上带着职业性的警惕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
然而,当他们看清病房内的景象时,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了原地。
他们的目光,越过了床边泪流满面却绽放着巨大笑容的木曲儿,牢牢地锁定在了病床上那个刚刚睁开双眼的人身上。
姚浏醒了。
不是之前那种意识朦胧、需要费力辨认环境的半清醒状态,也不是偶尔从深沉睡眠中短暂睁眼的无意识行为。这一次,是真正的、完全的苏醒。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在接触到光线的瞬间,本能地收缩了一下,随即迅速适应。那双眼眸,如同被最清澈的山泉洗涤过,褪去了所有因药物、疲惫、意识冲突而残留的浑浊与迷茫,呈现出一种惊人的、深不见底的清澈与明亮。里面映着窗外的朝阳,映着雪白的天花板,最终,精准地、毫无阻碍地,聚焦在了木曲儿的脸上。
那目光,不再是透过一层毛玻璃的疏离张望,不再是魂魄感知时的能量触碰,更不是意识混乱时的破碎片段。那是属于人的、清醒的、完整的、带着明确认知和情感的注视。如同迷失在暴风雨中的航船,终于在历经万难后,清晰地看到了彼岸灯塔的光芒,充满了确认、归属与难以言喻的激动。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木曲儿感觉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让她一阵轻微的眩晕。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才没有让那积攒了五年、几乎要将她撑裂的激动与狂喜瞬间爆发出来。她的泪水流得更凶,却不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喜悦的洪流,是期盼成真的巨大冲击,是五年坚守终于等到回响的灵魂战栗。她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都会惊扰这如梦似幻的一幕,让这来之不易的清醒如同泡沫般破碎。
她看到,姚浏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仿佛在快速处理着涌入脑海的庞大信息——明亮的房间,熟悉的消毒水气味,站在床尾的医生护士,以及……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瘦削却眼神亮得惊人的女孩。
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足足有十几秒,那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初醒的困惑,对环境的快速识别,对自身状况的瞬间评估,以及……一种如同海底火山爆发般、缓慢却势不可挡地涌现出来的、巨大到几乎要将他淹没的……** regnition(认出)** 与 情感洪流!
他认出了她。不是通过bcI冰冷的字母确认,不是通过魂魄感应的模糊共鸣,而是用他清醒的、完整的视觉和意识,真真切切地,认出了他挚爱的女孩,木曲儿。
五年了。整整五年,他未曾用这双属于“人”的眼睛,如此清晰地看过她。
他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不是之前因神经控制不力而产生的无意识抽搐,而是一种情感的震颤,一种极力想要表达什么的迫切。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些干涩,尝试着发出声音,却只带出了一丝微弱的气流摩擦声。
木曲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向前倾身,靠近他,用那双被泪水洗过的、充满无尽鼓励与期盼的眼睛,紧紧地、紧紧地望着他,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通过这目光传递给他。
陆医生和护士也屏息凝神,紧张地注视着。监测屏幕上的脑波图,在他尝试说话时,显示出与语言中枢高度相关的活跃区域正在剧烈而协调地波动着,数据完美得令人惊叹。
姚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牵动了他的胸膛,显得有些费力,却充满了决心。他再次尝试调动那些沉睡已久、刚刚被彻底“激活”的发音肌肉,控制气流,振动声带。
这一次,不再是单个的音节,不再是含糊的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