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兴奋简直要溢出听筒：“汪言哥！这可是我第一次提名影后级奖项啊！虽然比不上金鸡金马，但也是很大的认可对吧？
还是观众投票的奖呢！我们是不是要去广西南宁参加颁奖礼啊？我查了下日子，11月初……哎呀不知道《海盗3》那边进度协调得来不？”
她絮絮叨叨说着，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汪言沉默地听着，等她激动劲过去，才缓缓开口：“茜茜，”他的声音平静无波，“我们不去了。”
电话那边瞬间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电话线里轻微的电流嘶嘶声。过了好几秒，刘艺菲的声音才重新响了起来，带着满满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啊？……为、为什么啊？”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理智一点：“是因为档期太紧吗？其实……我这边可以请假！《海盗3》那点镜头补拍最多十天，肯定能在颁奖礼前结束的！”
“档期不是主因。”汪言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石榴树上几只麻雀蹦跳，“名单有问题。”
汪言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石榴树上几只麻雀蹦跳，“名单有问题。去了也是陪跑。”
“名单有问题？什么叫有问题？”刘艺菲追问，“网上票数不是显示我的观众呼声很高吗？”
“观众票数可以操作。”汪言言简意赅，“你仔细看提名名单了吗？最佳影片提名里有一部《张思德》，04年上映的老片，票房多少你知道吗？”
“……”刘艺菲似乎在回忆，“好像几百万？还是……一千万？记不清了。”
“具体票房不清楚，但绝对没咱们《那年》的零头多。”汪言语调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口碑也平平。这样一部上映了两年的主旋律老片，能在所谓‘观众投票’环节，挤掉去年一堆口碑票房都不错的新片杀进最佳影片提名？你觉得正常观众会投给它？”
他继续点出：“还有最佳女主里的张瑜老师演的《任长霞》，也是同类型片子，票房跟《张思德》半斤八两。最佳男配提名里有唐国强老师演的毛主席，也是来自《张思德》。”
汪言冷笑一声：“茜茜，你是拿过5亿票房的人。咱们的片子是好是坏市场说了算。去趟这样的场子，万一最后真被别人摘了桃、当了陪衬，你愿意受这个委屈？《那年》丢得起这个人？”
“咱们不去，至少证明我们清楚这个奖怎么来的，心里不虚。真要去了，坐在底下看着别人上台领奖，那才叫自己找不痛快！”
电话那头又是沉默。这次沉默更久。汪言能想象刘艺菲此刻一定在脑子里快速消化这些信息，表情从兴奋到困惑再到恍然大悟、可能还有点委屈和沮丧。
“汪言哥……”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才低低地传来，带着点闷闷的鼻音，像被抢走了糖的小孩，“我明白了……可是……”她吸了吸鼻子，“就是有点不甘心嘛……我第一次被提名……”
“影后提名以后还会有。”汪言放柔了些语气，“金马、金像，乃至欧三的奖。咱们踏踏实实用作品说话拿的奖才有分量。这种注了水的，咱不要。”
他顿了一下：“再说，你忘了咱们马上要去的项目了？《加勒比海盗》全球上映在即，《魔女》《天才枪手》筹备紧锣密鼓……眼光放长远点。一个百花奖的得失，影响不了你的星途。”
“……知道了。”刘艺菲的声音慢慢平静下来，虽然还有点不情不愿，但总算接受了，“那我不去了。你也不去？最佳新人奖你也不要了？”
“那个提名本就是乌龙。我现在的身份去报最佳新人奖？别闹了。”汪言失笑，“让他们自己去玩吧。”
“好吧……”刘艺菲长出了一口气，像是想通了，“那你现在在哪？还在帽儿胡同？我下午没戏了，回去？”
“嗯，我在家。”汪言应道，“回来给你煮姜糖水？听你声音有点哑。”
“……要！多加姜丝！”
秦婉华坐在自己办公桌前，一手还握着鼠标，另一只手里攥着座机话筒，整个人僵在那里，半天没动。
汪董最后那句话——“实在想不通……那就改天去派出所打听打听改名的流程，把秦婉华改成秦天真算了。”——像魔音灌耳一样在她脑子里回响。
她脸上火辣辣的，又是羞愧又是委屈，还有点不服气。老板这也太瞧不起人了！我秦婉华在圈里摸爬滚打这些年，就算不如汪董眼光毒辣，也不至于那么天真啊！
可是……老板既然这么笃定地下了决定，名单里一定有自己没看出门道的大蹊跷！
秦婉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点开电脑屏幕上的百花奖提名名单文档，一行一行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研读起来。
“最佳女主角提名：刘艺菲（《那年，风过洱海》）……刘若英（《天下无贼》）……娜仁花（《生死牛玉儒》）……张子怡（《十面埋伏》）……”她小声念着，目光在张子怡和张瑜两个名字上停顿了一下，都是张字开头，但张瑜……《任长霞》？
她对这个名字印象极其模糊，只记得似乎是位老牌女演员，息影多年后复出拍的这部戏。至于《任长霞》……歌颂公仆的主旋律电影。
秦婉华又扫向“最佳影片提名”：《张思德》、《功夫》、《生死牛玉儒》、《霍元甲》、《新警察故事》、《那年，风过洱海》。
《张思德》？这不是中影集团04年的主推献礼片吗？秦婉华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来了！这部片子当年首映好像搞得挺隆重，但票房惨淡到几乎没有水花。04年9月上映……现在都06年10月了！怎么还在评选名单里？
百花奖评选周期规定是评选年度前一年公映的影片。04年上映的影片，按说只能参加05年的百花奖！
05年的百花奖名单在哪？秦婉华立刻打开浏览器搜索。很快，第27届百花奖（对应05年）获奖名单出来了：最佳影片给了张艺谋的《十面埋伏》，最佳女主角是章子怡（《十面埋伏》）。名单里压根没有《张思德》！
那么问题来了，《张思德》这部04年的老片子，是如何出现在这届（28届）百花奖提名名单里的？难道百花奖临时改了规则，评选范围延长到两年了？
秦婉华立刻搜索百花奖规则。规则显示：每届百花奖评选的电影必须是该奖项年度评选周期内（即上一年度1月1日至12月31日）在中国大陆公映的国产电影。
04年上映的电影，只能参加05年那届的评选！《张思德》无论如何没有资格出现在06年举办的这届（28届）提名名单里！
除非……组委会选择性无视了自己的规则！人为操作塞了进去！
秦婉华只觉得一股寒冰顺着脊椎爬了上来！她瞬间明白了！全明白了！为什么汪董说名单有问题！为什么他立刻决定不去参加！
名单里塞进一部本该过时的老片，而且还是极具官方背景的主旋律电影……这摆明了就是一个信号！
再结合名单上《张思德》和《任长霞》占据的重要奖项提名名额……其指向性不言而喻！
“我真是个秦天真！”秦婉华懊恼地低声骂了自己一句，脸涨得通红。这政治嗅觉迟钝得简直令人发指！老板刚才骂得一点没错！
她立刻抄起电话，拨给手下助理，声音恢复了往日的精练利落：“小刘！立刻拟一份正式致函！用最严谨的格式和措辞！
内容是两点：第一，水晶影业从未对《那年，风过洱海》申报汪言导演个人奖项。目前名单中的提名系未经同意的误报，请组委会立刻纠正删除。
第二，演员刘艺菲因重要国际拍摄工作冲突，无法亲临本届颁奖典礼现场。若《那年》影片或她个人获奖，将委托本人（秦婉华）或水晶影业代表代为出席并领取。”
汪言挂了刘艺菲的电话，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一口气。说服这丫头放弃期待已久的大奖提名不容易。
他能理解她那种期待被现实浇了一盆冷水的感觉。但这就是娱乐圈的现实规则——奖项背后，从来不只是单纯的艺术评价。
“嗡嗡嗡——”电话又响了。是刘小丽打来的。
“阿姨。”汪言接起来。
“小言，听说百花提名名单……有点问题？”刘小丽的语气直截了当带着关切，“我看秦总监那边在发函拒出席？怎么回事？”
汪言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重点提了《张思德》不合规提名以及背后可能的操作：“韩三坪刚才还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话里有话。”
刘小丽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政治敏感性远非秦婉华能比。只听了两句就全明白了。她沉默片刻，声音平静无波：“你做得好。避其锋芒，没必要趟这趟浑水。茜茜那边……”
“我跟她沟通过了，她理解了。”
汪言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几分钟。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眉间，留下一点暖意。
安抚好了刘艺菲，汪言心里才算踏实下来。他让助理订了最近一班飞往巴哈马的机票。他得先行一步，去《加勒比海盗3》剧组，为最后那几场大决战戏份做准备。刘艺菲和其他剧组人员也会在几天后陆续抵达。
晚上一起收拾行李的时候，刘艺菲的情绪已经调整过来了。她一边帮汪言叠衣服，一边碎碎念：“到了那边记得按时吃饭，别光顾着工作……还有，帮我看看‘茜茜公主号’保养得怎么样，等我去了，我们抽空出海玩！”
汪言笑着应下：“好，都听你的。你在家也照顾好自己，别太累。”
“知道啦！”刘艺菲把最后一件衬衫塞进行李箱，直起身，看着汪言，眼神亮晶晶的，“你等着，等我到了巴哈马，好好演完‘云长缨’，用实力证明自己！比什么奖都强！”
汪言看着她重新焕发斗志的小脸，心里暖暖的，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嗯，我们家茜茜最棒。”
送汪言去机场的路上，刘艺菲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忽然说：“汪言哥，谢谢你。”
“谢我什么？”汪言开着车，侧头看了她一眼。
“谢谢你……总是替我挡在前面。”刘艺菲声音轻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有时候真的懒得想，也想不到那么深。有你在，我就觉得特别安心。”
汪言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伸过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首都机场航站楼，国际出发口。汪言拖着行李箱，准备过安检。
“到了给我打电话！”刘艺菲叮嘱。
“知道了。”汪言点头。
“还有……”刘艺菲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凶狠，“要是被我发现你在那边跟达达里奥‘说戏’说得太投入……哼哼，等我去了巴哈马，你就等着吧！”
汪言被她逗乐了，捏了捏她的脸：“放心，我心里只有我们家‘云长缨’船长。快回去吧。”
看着汪言的身影消失在安检通道，刘艺菲才转身离开。坐进车里，她拿出手机，翻到通讯录里秦婉华的名字，拨了过去。
“喂，婉华姐，是我。百花奖那边……就按汪言说的办吧。嗯，我不去了。领奖？不用了，谁爱领谁领吧。”她语气平静，带着一丝释然，“对了，帮我订三天后飞巴哈马的机票。对，提前进组准备。嗯，好，谢谢婉华姐。”
挂了电话，刘艺菲望向车窗外湛蓝的天空，嘴角微微扬起。巴哈马，加勒比海，惊涛骇浪，还有属于她的“云长缨”和“茜茜公主号”……那才是她真正的战场。至于百花奖那摊浑水？谁爱玩谁玩去吧！她刘艺菲，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