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擦了擦嘴，看着韩三爷那副“快来夸我”的表情，心里一阵无语。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得说实话，毕竟韩三爷对他和水晶影业一直算不错。
“韩董，”汪言表情严肃起来，“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个投资……我看还是算了吧。”
韩三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眉头皱了起来：“什么意思？小汪，你不看好《赤壁》？” 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悦和质疑。这可是他看好的项目，主动分蛋糕给汪言，居然被拒绝了？
汪言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韩董，这么说吧，只要是港岛那帮人拍的历史剧，甭管他是无语森还是有语森，我都不看好。”
他顿了顿，看着韩三爷的眼睛：“您想想，这些人从小接受的是什么教育？跟我们一样九年义务教育学历史吗？他们懂三国吗？懂赤壁吗？懂那些人物背后的家国情怀、政治博弈吗？
无语森最擅长什么？《英雄本色》！《喋血双雄》！江湖恩怨，兄弟情义，枪林弹雨！你让他拍三国？拍赤壁？拍那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谋略？拍那些复杂的人性纠葛和家国大义？”
汪言摇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我敢打赌，最后拍出来，十有八九就是一部穿着古装的《英雄本色》！周瑜是小马哥，诸葛亮是宋子豪，曹操是高进！
兄弟之义，快意恩仇，再加点儿女情长！历史？厚重感？去他妈的！票房？可能不会差，毕竟场面大，明星多。但口碑？等着被骂死吧！”
他想起前世《赤壁》上下两部虽然票房加起来看着还行，但口碑崩坏，投资巨大导致回本压力山大，更别提那魔改的三国剧情和雷人台词，被网友吐槽了多少年！
无语森拍黑帮片是一把好手，拍历史大片还是算了吧！这项目就是个外表光鲜的巨坑！
“韩董，”汪言语重心长，“陈凯歌的前车之鉴还在那儿摆着呢！《无极》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大投资、大导演、大明星，不等于好电影！
历史题材，尤其需要深厚的文化底蕴和对历史的敬畏之心！港岛导演……在这方面，先天不足！”
他最后补了一句：“反正话我说到这儿了，听不听在您。您要是不高兴，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说。”
韩三爷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汪言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把他刚才的热乎劲儿浇了个透心凉。他想起《无极》上映前，汪言也说过类似不看好、太飘的话，结果……一语成谶！
他心里开始打鼓了。集团内部开会讨论《赤壁》时，确实有个副总提出过不同意见：“《无极》在前，《赤壁》我们可以出面牵头，但没必要领头投资，风险太大。”
当时他还觉得对方保守，甚至有点针对他。现在被汪言这么一点，再想想《无极》的惨状……
他脸色变幻不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摆摆手，语气有点生硬：“行了行了！你这张嘴啊……以后这话别到处说！
无导那是国际大导演！项目也是中影的重点工程！既然你不投，那就算了，我再找别人！” 话虽这么说，但语气明显没了刚才的笃定和热情。
他站起身，似乎想结束这场不愉快的谈话：“你们继续拍吧，我再去别处转转。”说完，带着随从匆匆离开了片场，背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汪言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他知道韩三爷没完全听进去，但至少心里那根弦被拨动了。他默默替那些即将被忽悠进《赤壁》这个坑的投资方们默哀了三秒钟。橙天，艾回还有那些跃跃欲试的内地公司？祝你们好运吧！
中影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韩三爷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汪言的话像魔音灌耳，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
“港岛导演不懂历史……穿古装的《英雄本色》……陈凯歌的前车之鉴……”
越想，他心里越不踏实。汪言这小子，虽然年轻气盛，说话不中听，但眼光是真的毒！《疯狂的石头》以小博大，《蝙蝠侠》全球大卖，《加勒比海盗》更是现象级……他看好的项目，几乎都成了；他不看好的……《无极》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那可是真金白银的教训啊！自己明年就要接任董事长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赤壁》再出点幺蛾子，影响可就大了。
他拿起内线电话：“小张，把《赤壁》项目的风险评估报告再拿给我看看。还有，上次董事会关于投资比例的会议记录。”
仔细翻阅了资料，特别是那份写着“建议中影投资比例不超过总投资20%”的会议记录，韩三爷心里有了决断。
“不行……”韩三爷猛地坐直身体，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通了张家振的号码。
“喂？张总？我，韩三爷。”韩三爷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韩董！您好您好！《赤壁》的投资份额，您这边考虑得怎么样了？”电话那头，张家振的声音热情洋溢。
韩三爷清了清嗓子：“张总啊，是这样。我们集团内部开会仔细研究了一下，也征求了一些业内专家的意见。考虑到项目规模巨大，风险与机遇并存，我们中影董事会决定，谨慎参与，承担其中10%的投资份额。”
“10%？”张家振的声音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带着一丝失望和不解，“韩董，之前不是说好中影领投，份额至少20%吗？这……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困难倒没有。”韩三爷语气平淡，“主要是集团战略调整，需要分散投资风险。10%的份额，也是我们经过慎重考虑后决定的。张总放心，虽然份额少了点，但中影在发行、宣传上的支持力度不会变！”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水晶影业的汪言导演那边，我也亲自去谈了。很遗憾，他目前专注于自己的科幻项目，资金和精力都抽不出来，婉拒了我们的邀请。”
“汪言不投？”张家振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惊讶和不屑，“他……不看好《赤壁》？呵，年轻人，眼光还是浅了点！这么大的项目，这么好的机会……”
“人各有志嘛。”韩三爷打了个哈哈，“他不投，自然有别人投。张总，橙天娱乐和日本艾回那边，不是一直很积极吗？你可以多跟他们接触接触。我相信《赤壁》这么好的项目，不愁找不到识货的投资方！”
“那是自然！”张家振立刻恢复了自信，“韩董您放心！橙天的伍克波和艾回的依田先生，对我们的项目非常看好！他们早就表达了强烈的投资意愿！汪言不投，是他的损失！我们《赤壁》的盘子，只会更大！”
“那就好，那就好。”韩三爷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韩三爷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10%，这是他给自己留的退路。汪言的话，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
万一……万一真被那小子说中了呢？他明年就要争取上位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出大纰漏！安全第一！
至于张家振说的橙天和艾回……韩三爷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伍克波，一个靠挖角王京花、想靠资本快速上位的暴发户！
日本电影公司，懂什么三国？让他们去当冤大头吧！反正中影这10%，就当是买个保险，赚了分钱，亏了……也伤不了筋骨。
挂了电话，张家振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没眼光！带你们赚钱都不来！也好，省得跟你们分蛋糕！橙天和艾回，抢着要呢！
怀柔基地的酒店房间，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床头灯。窗外夜色深沉，片场的喧嚣早已散去。
刘艺菲洗去一身疲惫，穿着柔软的棉质睡裙，像只慵懒的猫蜷在沙发里，小口吃着助理切好的水果。卸了妆的脸蛋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透，带着点运动后的红晕。
汪言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翻看着《带上她的眼睛》明天的分镜头脚本，时而沉思，时而在本子上记下几笔。
“汪言哥，”刘艺菲咽下一块哈密瓜，转过头，大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晶晶的，带着点好奇，“今天韩董来，是不是又给你推荐什么‘好项目’了？我看你跟他聊完，表情怪怪的，好像……有点哭笑不得？”
汪言放下脚本，无奈地笑了笑：“嗯，想拉我一起跳坑，投资无语森导演的《赤壁》。”
“《赤壁》？无语森导演？”刘艺菲来了兴趣，放下水果叉，往汪言这边凑了凑，“哇！大制作啊！周瑜诸葛亮，火烧赤壁！你不看好吗？”她虽然年轻，但在圈里耳濡目染，也知道这种项目意味着什么。
“不是不看好大制作，”汪言伸手，很自然地揉了揉她半干的发顶，手感柔软，“是不看好某些人拍某些题材。就像……你让张纪中张导去拍《教父》，你觉得他能拍出黑手党家族那种阴郁、权谋、宿命的味道吗？”
刘艺菲被这个比喻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张导拍《教父》？那阿尔·帕西诺不得变成会降龙十八掌的武林盟主？麦克·柯里昂最后肯定是为了江湖大义清理门户，然后归隐山林！”她模仿着张纪中武侠剧的调调，自己先乐不可支。
汪言也笑了，捏了捏她光洁的脸蛋：“你看，你也觉得违和吧？无导的《英雄本色》《喋血双雄》是经典，我承认。但那是现代都市，是兄弟情义，是枪林弹雨的快意恩仇。
三国是什么？是庙堂权谋，是天下大势，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担心他拍出来的周瑜和诸葛亮，是拿着羽扇和古琴，在战场上高喊‘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
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我是要告诉人家，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的小马哥和豪哥。到时候，观众看的不是赤壁之战，是铜锣湾扛把子大战洪兴！”
“哈哈哈！”刘艺菲被汪言惟妙惟肖的模仿和辛辣的吐槽逗得花枝乱颤，整个人笑倒在汪言怀里，肩膀一耸一耸的，
“汪言哥哥你太坏了！哪有这么说无导的！不过……噗……画面感好强！周瑜叼着牙签说‘我不是要证明什么，我只是想告诉曹操，属于我的长江，我要亲手拿回来！’哈哈哈……”
汪言搂着笑得直不起腰的女孩，低笑着拍她的背：“实话实说而已。与其投那个不知道会拍成啥样的‘古惑仔之赤壁风云’，不如集中精力，把咱们的科幻大女主拍好，把沈静这个角色立住。”
“知道啦！汪大导演！”刘艺菲好不容易止住笑，从他怀里抬起头，拖长了调子，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但眼神里是认真的，
“要求真严格！今天那条翻滚戏，我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她皱了皱小鼻子，随即又亮起眼睛，凑近汪言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声音带着点狡黠和期待，“不过……要是明天那条情绪爆发的戏我一条过了，有没有奖励呀？”
温热的气息带着少女的馨香，汪言眼神一暗，手臂收紧，将她更贴近自己：“奖励？现在就要吗？”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危险的磁性。
“讨厌！”刘艺菲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像熟透的苹果，她娇嗔地捶了他肩膀一下，力道轻得像挠痒痒，笑声清脆如银铃，“想什么呢！我说的是……嗯……怀柔新开的那家云南菜馆！听说汽锅鸡特别正宗！”
汪言看着她羞红的脸和亮晶晶的眼睛，低笑出声，胸腔震动：“好，想吃什么都行。不过……”他凑近她耳边，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压低声音，“得看你的表现。”
暖黄的灯光下，两人依偎在沙发里，低声笑闹着。娱乐圈的资本迷局、大导演的史诗野心、煤老板的烂片邀约……所有的喧嚣和算计都被隔绝在这温馨的小空间之外。
此刻，只有属于他们的宁静与甜蜜，以及那份共同为一部作品倾注心血的默契。